（本书由大象出版社出版）

王国钦《知时斋说诗》连载（十二）

感受重阳

——读王维《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

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

写这首七绝时，王维才十七岁，正所谓“少年不识愁滋味”的花季年龄。而此时，他却已独闯京都，写下了如此脍炙人口的诗篇。于是，人们不能不为之惊异！

惊异之一：流风千古，诗短情长。

每年农历的九月九日，是我国民间传统的重阳节。汉末曹丕曾在其《九日与钟繇书》中说：“岁往月来，忽复九月九日。九为阳数，而日月并应。俗嘉其名，以为宜于长久，故以享宴高会。”而所谓“享宴高会”，即“佩茱萸囊而登高、饮菊花酒以避邪”之习俗也。少年王维，才学颇高，为谋取功名而来到了京都长安。然而，长安虽好但毕竟不是故乡，都市繁华却益加显其孤独——“独在异乡为异客”，诗之首句即单刀直入，破空而来，以一“独”字领起“异乡”“异客”，达到一种强烈的艺术效果：作者于孤寂、沉郁、少知音的异域他乡客居，其情其景，该当何如？“每逢佳节倍思亲”一句的深切感受，便高度概括而又生动凝练地成了无处不在、人皆有之的感情格言——于是，“每逢佳节倍思亲”的诗句，便又成了我国各种佳节习俗文化中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并千古流传。

诗之后两句，则完全采取曲折有致的手法，从“遥知兄弟登高处”来推想“遍插茱萸少一人”，艺术上出乎常理，而实际上又合乎常情。少年王维在短短二十八个字的绝句中所表现出的艺术才华，是令人惊异的。

惊异之二：重阳佳节，竟不饮酒。

诗人爱酒，李白为最。王维亦爱酒，有酒便有佳句：“下马饮君酒，问君何所之？”为朋友《送别》，下马先饮酒，再问“何所之”，已见王维对酒是如何之钟爱！再有：“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若是没有切实的生活体验，他又何能写出这等豪迈浪漫的《少年行》来？还有《送元二使安西》中的佳句“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由此可见，王维不仅能喝酒，而且喝酒常能写出好诗来。

但是，王维在应该“采菊饮酒”的重阳节却没有举杯。既然如此，为什么诗人无酒却也能够写出这样的好诗妙句呢？让我们再看他别的无酒之诗：“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相思》）“唯有相思似春色，江南江北送君归。”（《送沈子福之江东》）“清风明月苦相思，荡子从戎十载余。”（《伊州歌》）看来，王维是一个很重感情的人：缠绵的恋人之情、深切的朋友之情或真挚的手足之情，都足以使他无酒而诗。那么，“情浓于酒”也正是重阳无酒的最好说明。

当然，也并不是说喝酒的人无情，只能说这是王维不同于一般人的感情表达方式。“走走走走走啊走，走到九月九……亲人和朋友，举起杯，斟满酒。饮尽这乡愁，醉倒在家门口。”无论何时何地，也无论谁人的耳畔响起这首《九月九的酒》的旋律，不是都会联想起“每逢佳节倍思亲”，也都会产生自己特殊的重阳感受吗？

附记：王维的这首诗，有三处需要说明：①山东是指华山以东他蒲州家乡的所在，并非指今山东省。②兄弟是指他家中之亲兄弟，并非泛指一般的把兄弟。③遍插茱萸与佩带茱萸当非相同：“佩”者为茱萸囊，是将茱萸叶用布缝制为囊以佩带；而“插”者当为茱萸茎，是如清明插柳、端午插艾一样，将茱萸茎折下直插于地上。因为有鉴赏者将“遍插茱萸”理解为佩带香囊，故而特此说明。

《知时斋说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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