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重阳，今又重阳，‘故乡’黄花分外香”。

回归故里后，头一件想做的事便是趁此秋意甚浓的时节，陪家中的老舅公走走看看。倒不必登高，闲情逸致里，哪里都可望远。

舅公从前是 的士兵， 实弹上过战场。他原本做后勤兵，但主动请缨转上前线去做了炮兵。在我们这群孙儿跟前，他是有故事可以讲的。早在我弟弟7岁时，就已经会跟小朋友们吹嘘自己的炮兵舅公了。“一、二、三，放炮!”他这样自豪地描述舅公当兵时的飒爽英姿。

是夜微凉，闻涛路上人不多，车流也是稀稀落落的。挽着老人的手，沿着钱塘江畔信步而行，就来到了射潮广场的巨型青铜雕塑前。“钱王射潮”坐落于射潮广场西面，高约30米，背靠青天，面向东方，与千米开外的的“钱江龙”遥相呼应。传说唐代末年，人称“钱王”的吴越王钱镠为治理钱塘潮水，趁着八月十八潮神生日，率万名弓箭手列阵蓄势，待潮神出现，万箭齐发，刹时间箭云遮天，天色都变，潮神只好落荒而逃，从此钱塘归于太平。站在雕塑下仰头望去，只见“钱王”直视东方，纵马驰骋于滔天大浪中，他一手持弓一手放箭，屏息凝神间，势如破竹之气概呼之欲出。

“钱王射潮”的磅礴之势仿佛摄住了舅公，他往后挪了挪脚步，仰头一动不动地望着这尊巨型雕塑。见他如此专注，我跑了几步想用镜头记录下这个“人与雕塑的对话时刻”。镜头中的“钱王”和舅公形成了强烈的视觉反差：一个高大，一个却渺小；一个气贯长虹，一个却低敛平和；一个站在时代浪尖上弄潮，一个却在时光隧道里渐行渐远。那一霎那，突然感到光阴的匆匆，我的英雄舅公怎么突然佝偻了脊背？

人生是一帧又一帧的插画，光电斑驳，那些时刻、情绪、故事互相交叠着、重合着，又互相包容着、分离着。战争过去了，内乱过去了，改革的春风也早已吹过了这片汹涌的江面。我们像这尊“钱王像”一样，在安然的时光这头定定地向那一头望去，才发觉物换星移几度秋，时光也如钱王的箭，飞也似的消失在浪潮中了。曾经那个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的青年舅公，如今已步入了人生的深秋，即将迎来他的寒冬了。

但我不去感时伤怀。重九天里好个秋，舅公有过他的“钱王”岁月，他看着“钱王”的时刻，眼中不是感怀，不是落寞，是“这盛世如你所愿”的欣慰和豪迈。

（郎心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