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任何一户苏州人家比起来，我们家一定是最没有过冬至的氛围的。我从小就从学校里、新闻里和社交平台上听“冬至大如年”这句话，但真要说起过冬至的习俗，在我们家来说，我从来没有意识到过“大如年”的所在。吃汤圆，或许也是妈妈偶然间记起，去市场买了几个回家代替米饭做完饭煮，现在更是倚仗于单位发的冬至慰问——汤圆、熟食卤菜或是爆鱼红肉之类的食堂“招牌菜”。冬酿酒并不是年年都有，我也并不是总敢尝试。记得过冬至最隆重的一次，大约也只是在高中的时候，邻居姐姐邀请我们两家人一起过冬至，带上狗，一块儿在小南国吃了酒酿小圆子，一人一杯冬酿酒。我喝了一口，“咿，不是我的type。”

我们家对传统节日的重视程度，确实可以说是处在苏州人中的底层了。最有象征性的，大概就是春节的时候我总是会抢着用小勺做蛋饺，做蛋饺的技艺也是炉火纯青，可以恰到好处地煎得黄黄嫩嫩而形状完美。每年也会被妈妈支使着和爸爸一起贴春联，除此之外，好像想不出些什么。端午节期间家里会出现很多粽子，但几乎没有仪式性地“在端午节当天要吃粽子”这一说。年糕、汤圆和八宝饭倒是在冬天时常会买，当然也只是因为好吃，就如清明节的青团子一样，一般在节前就已经吃腻吃完了。至于元宵节、重阳节……除了给老人送去祝福之外，有时候家里甚至不会记起有这个节日。或许过得最隆重的节日，反倒是家人的生日，这个“隆重”，也不过是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开一瓶我买的起泡酒（当然因为我只买得起起泡酒）或是爸爸的红酒（我不爱喝），再买一个我喜欢的样子的蛋糕（无论是谁生日），然后一起吃一桌子菜，互相感谢、祝福，开开心心地过一个夜晚。遇到妈妈生日，就是变成从早上开始就要开开心心送惊喜、祝福起来（也是近两年才有的“习俗”）。是吧，看起来真是非常没有节庆氛围的一家人。

可是自从出门在外，我倒是开始喜欢在自己身上烙起“冬至大如年”的标签。不知道是巧合还是特意为了冬至，妈妈做了好些菜，一并顺丰空运了过来，刚刚才冒着零下十几度的小雪取到。鸡鸭鱼肉甚至是蛋饺莴笋一应俱全。自从哈尔滨的冬天降临，我妈便迷恋上了寄菜给我。只是由于温度条件的限制，只能常做些肉类的食物，因为并不是总能找到人共享“巨量”的食物，常常剩下又不舍得就此丢掉，有时候也会有那么一些“腻味”。但不知怎的，每次收到的时候，总是会有许多温暖、许多激动，刚刚寄出，便带着无限期待了。我也会在清明节在淘宝给自己买些家乡的青团子，不过也不特定在清明当天吃，或是端午节让妈妈寄一些家里的粽子过来。（今年发现了“赵记粽子”，苏州人们应该都不陌生，我倒确实第一次吃呢！蛋黄肉的真好吃，以前不吃咸粽子，现在也爱上了。）

北方的过节习俗，非常好概括，就是无论什么传统节日，都要吃饺子。我不知道会不会在不同的节日里吃不同馅的饺子，但就“什么节日都吃饺子“这一说，我已经唾弃万分了。当然，在心里唾弃归唾弃，生活在不同地方，学会的第一点便是互相尊重和体验对方的习俗。我会全身心地抗拒“吃饺子”这一象征意义极浓的节俗，但也会同时在室友的妈妈送来饺子的时候迫不及待地参与进这个“吃饺子”的习俗中去。有时候想想，也挺看不起矛盾的自己的。你想，我们在过年的时候要吃豆芽蛋饺无数冷盆（还有些啥我也不记得了），元宵节吃元宵，清明吃青团子，立夏吃咸鸭蛋，端午节吃粽子，重阳节吃重阳糕（吗？其实我们家不吃），中秋节吃月饼（北方也吃！，但北方还会吃饺子！），冬至喝冬酿酒吃汤圆……原谅我真的记不起还有什么，因为我们家似乎真的不怎么过传统节日。

只是，就算我们家的节庆氛围如此不浓烈，家里人也会在冬至的时候为远在北国以北的我寄来一份冬至的问候。我想，离家千里的好处，大约就是能把一家人本身平淡的节庆氛围变得略有一些“不平淡”起来，记起有这样一个“苏州人看待得比过年还重”的节日，联系起相隔几千（？一千多？）公里的亲情纽带来吧。在这样的日子里，家乡的标签会愈发浓烈地贴在我的身上，我会在心里不断灌输给自己“我是一个苏州人”的概念。很好玩的是，意识到的传统节日的到来、或是意识到传统节日的一些家乡独有的习俗，很多次都是从我离开家开始才知道的。记得很清楚的是，有一年过年，我恰好在芝加哥开会，甚至自己都忘记了中国传统新年的到来，会场的主席却在零点的时候祝福了大家新年快乐，并特许来自中国的参会代表们走出会场，和家人打个电话祝福新年快乐。有时候也会非常惭愧，连我自己都记不得的事情，来自完全陌生国度、没有“过年”这个概念的美国人，却记得比我清楚。

但或许，就是这样一种离家之后才有的千里之外的距离，才真实地拉近了家人和家人之间心里的距离吧。现在，我会提早很久就和爸爸商量妈妈生日送她什么样的礼物，在节日早早想到给家人送去一两句祝福，在重阳节的时候提醒父母给家里的老人送去问候，或是在圣诞的时候给家里人寄一瓶酒，告诉他们“好好享受二人世界”。父母的二人世界似乎也越发甜蜜，但在这样节庆的日子里，他们也总不会忘记我。

我一直是一个很恋家的人，开学总会最后一个到校，放假总会提前三个月就第一个买票回家。就算在学期中没有假期，只有一个周末，我也会早早买好机票回家串串门。对家的依恋，大概也是我始终对现在所在的城市难以有任何归属感的一大原因吧。有时候很希望离开中国，不要生活在重重霾围、绿色长城之下，早日生活得健康而不需要每天活在不知何时就会被肺病困扰的恐惧中，但有时候也会很不舍，想想我会怎样想念自己的故土和家乡的节俗，哪怕我们家的节俗也是冷清得可怜——毕竟今早看朋友圈，洛杉矶的朋友说在洛杉矶能买到冬酿酒，而在旧金山便买不到。就算我不爱喝冬酿酒，我们家其实也并不怎么买冬酿酒，但如果要选择移居的话，我也会首先选择洛杉矶而非旧金山吧。

祝大家冬至快乐，南方同学能吃到汤圆（在昨晚），北方同学能吃到饺子！

（是前几天看到的裸熊圣诞特辑，觉得格外可爱就截图了下来，分享一下也是给大家一点圣诞气息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