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俗共赏

智愚同在

佛门红尘事，红尘有佛心

文/孤独客

作为中华佛教总会的第一任会长的八指头陀燃指立誓，佛法精深，却好写诗。一日与杨度论诗。老禅师的一首作品让杨度眼前一亮，这是一首七言绝句：

满城风雨动幽思，正是重阳放菊时。

摇羡吾师行道处，一株红叶好题诗。

杨度像抓着把柄似的揶揄道：“法师原来凡心如此甚重，这几年竟是如何熬过来的？”

寄禅惊问：“你说什么？”

杨度指着诗说：“一株红叶好题诗，看来法师对卢偓的艳遇是极羡慕哩。”说罢直望和尚笑。

寄禅坦然说道：“不瞒皙子先生，这就是先说的，贫僧腹中书籍太少的缘故，那时偶成红叶题诗句，心中颇为欢喜，以为得之天助，谁知却暗合了唐人红叶题诗的风流故事。”

杨度笑道：“若是暗合，那就更有趣了。”

寄禅说你看下去就知道了。

杨度翻开另一页，赫然写着：辛丑九日，余寄秋公，有“一株红叶好题诗”句，彼时不知有宫女故事，秋公次韵见讥，复成一绝答之：

禅心不碍题红叶，古镜何妨照翠娥。

险处行吟方入妙，寄声岩穴老头陀。

杨度笑道：“好个诗坛佳话，佛门佳话。法师，我来为此事赠你一首诗如何？”

寄禅伸出左手来，将手掌张开，做了个致敬的礼节。那边厢齐白石、杨钧听到这边要吟诗了，遂停止谈话，竖耳恭听。杨度凝神想了一下，念道：

禅心泥絮恐非真，彻悟西厢始入神。

他日采君入诗话，题红艳事又翻新。”

吟罢哈哈大笑，齐白石、杨钧也跟着笑起来。和尚不但不生气，反而说：“阿弥陀佛，皙子先生这样看得起我，我能不能和一首。”

他一只手不停的数着胸前的念珠，半眯着眼睛，念念有词，不到一袋烟的功夫，也吟出一首诗来：

卅年匿迹住深山，只有孤云伴我闲。

难去风骚余韵在，题红佳话落人间。

杨度鼓掌赞道：“好诗，这才是真性灵的写照，这段佳话是一定传下去了。”

其实老法师无心题红叶是真，但是凡心甚重也不假，当年寄禅法师在天童寺的时候与他的师妹净无生了情愫，师妹要与他一同还俗，但是他曾在佛前燃指立誓要一生向佛，只能把这份感情藏在心中，在他圆寂的时候给净无师妹留下了《覆舟集》，其中有这么一首：

寒灯燃尽情未消，芒鞋何惧路迢遥。

明日即奔江亭去，桃李花开踱石桥。

可见情思之浓。

法师凡心未泯而红尘却有清客，那便是才女杨庄，杨度的妹妹，字叔姬。

叔姬永远会记得那一天，阳春三月，百花竞开，归德城外，山青青，水粼粼，一个少女嬉戏着，奔跑着，追逐一只蓝黑相间的大蝴蝶，一会儿，一个英俊青年帮少女扑捉。他逮住了这只蝴蝶但他跌倒了，满手掌都是血。少女从他的手里接过蝴蝶，发现他的辫子异于常人的黑亮，就在那一刻，少女的心中涌起了一股浓浓的春情，仿佛造化所孕育的迷人春意，瞬间贯注了她的胸臆。这个少女便是叔姬，这个青年便是她心中的初恋夏寿田，只可惜后来她才知道，他是一个有家室的人了，这份感情在她的心里整整埋藏了二十多年才能告诉他，而那时的他们都已经成家，永远不可能在一起了。

她的夫君还是夏寿田撮合的，不知道她的心得多痛。在订婚前夜，叔姬填了一阕《醉落魂》：

连天芳草，苍茫寂寞凭谁道。长空万里归鸿渺，斜日疏烟，几点投林鸟。

人生只说情多好，无情转事无萦绕。宵长意远仍惊晓，万碛千山，魂梦应难倒。

用来告别他深爱着的夏郎，然而夏寿田却不知道这份情愫，还在她结婚的时候送来了一朵大宫花，这让她悲痛欲绝，终于病倒，在榻上躺累了足足半个月才嫁入王家。

就像杨度说的：

丑妇常美婿，奇女多庸夫。

世人虽自媚，安足配彼殊。

叔姬的夫君虽为一代圣儒王闿运之子，但是却没有任何出息，写诗作文都不如她，这让她非常伤心，导致他们长期分居，自古才女都羡慕李清照、赵明诚那种泼茶猜字的生活，但是代懿没有办法给她。王闿运也知道自己的儿子不争气，他自己也不好说什么，只好把叔姬当作自己的女弟子看待。

杨度在京城的时候，叔姬来和他们一起生活，这个时候夏寿田的妾也过世，经常来和她谈诗论文，终于也互露情意，但是她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后来叔姬的儿子过世，她没有了牵挂，选择了与长灯古佛相伴。

我们不妨以她与夏的两阕《秋蝶》来告慰他们的美好与不幸，同时也希望你好好珍惜那个对的人。

春朱又碧，叹四时荏苒，佳景非昔。纤影徘徊，似喜还愁，无言也自堪惜。娇娆意态宜妍暖，争忍听寒风萧瑟。暗销魂，粉退金残，恨入修眉谁识？

凄寂青陵旧见，丝丝柔嫩柳，时又飞雪。本是无情，自解翩翾，忘却去来踪迹。当年幸入庄生梦，自不管露红霜白，且漫夸冷菊夭桃，一任春华秋色。

疏阑一角，正晚烟欲起，凉梦初觉。幺凤独归，似识空阶，多情还近珠箔。海棠春半初游冶，直数到销魂红药。料越罗褪尽，金泥不分，秋来重著。

夜夜杜陵双宿，年时待追忆，风景非昨。只有丛芦，舞遍荒汀，乱点无人池阁。玉奴解领繁霜意，定不怨粉寒香薄。纵画屏误了牵牛，犹有桂林前约。

读唐浩明《杨度》

.12.24

孤读记

非常感谢你的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