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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故事节·吴根越角汾湖故事会
拟推荐“中国好故事”公示(第三批)
根据活动方案,组委会将征得的全部作品,经初审、复审、终审三轮审读委审读,于8月28日决定,以下8篇作品为本次活动的拟推荐第三批“中国好故事”,现予以公示。公示时间为即日起至年9月7日。如有情况反映,可在公示期间向本组委会反映。联系人:邬老师;联系-;联系 凡是骨伤病人到堂,无论是折了胳膊还是断了腿,主堂大夫伸手一摸便知伤情,于是宽慰道:“不妨事。”说话间,出手如风,十根手指上下翻飞弹动,抻抻捋捋,再一送一推,咔咔数声,听得真切,断骨已经接好。此时伤者觉得应该哎呦两声才对,可是还没等张嘴,大夫连揉带按,竟然已经毫无痛意。接着大夫取来一杯烧酒,口中念念有词,可是念啥没人听得清楚。大夫讲是咒语,能助伤情好得更快。烧酒反复涂擦数遍,完毕敷一贴药膏,嘱咐道:“十二个小时必须撕除,少一分钟伤骨不愈,多一分钟骨则长过,切记切记!”
这也太神奇了吧?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然而十二小时后药膏扯下,伤者便能活动,不超半月就行动如常了。
(二)
现在三善堂的主堂大夫是兄弟二人。大哥刘憨,弟弟刘聪。人如其名,刘聪聪明绝顶,从头到脚都是心眼;刘憨憨头憨脑,一根筋不开窍。
刘聪尽得真传,接骨术更为精进,一双细长的手白皙柔嫩,别说让他出手治伤了,就是被摸上一摸也爽得很。刘憨就不用提了,连一成的手艺也没有,再加上呆头鹅一般的长相,松树皮一样糙的手,没人信他。
刘聪是真正意义上的主堂!
刘憨只负责贴药膏。
接骨完毕,刘憨上场。
口中念词,烧酒涂抹,贴敷药膏,完事嘱托……所有程序和早先没有不同,刘憨做这些倒也有板有眼,像模像样。药膏照旧神奇无比。药膏是刘憨一手熬制的,也就是说他掌握着配方。这一切是他们老父亲安排的。父亲临终前交代刘聪,让他一定要把接骨医术发扬光大。刘聪点头应承。老人特意又嘱托,医堂是他们兄弟二人的,刘憨无论多么愚笨不成事也不能抛了他……看着刘聪对天起誓,保证兄弟不分不离,老人家才放心闭了眼。
兄弟二人各司其职,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倒也融洽。一晃几年过去了,三善堂名气更盛!
天下事合久必分,此话不虚。
医堂里挂着一块牌匾,上书老一辈留下的医训:上忠事国,崇德向善,口有善言,身行善事,心存善念;下诚医民,不骄不懒,不欺不诈,不虚不贪……
除了医训,堂里还有前人留下的一些不成文的规矩——鳏寡孤独者必医;穷苦困顿者必医;行善德高者必医!一律不取分文。除了这三必治以外,平时乡里乡亲的有个闪腰岔气,崴脚扭胯的也都是在堂里进行免费的按摩推拿,临走还要相送一副跌打丸。
对于这些老规老矩,刘聪觉得已经不合时宜,早就该作古了。他把想法一说,却遭到了刘憨的极力反对。
刘憨道:“老爸常说这医训就是立堂之本,永远变不得。”
刘聪冷笑:“有钱才有本!咱做的是生意,不是开慈善堂。”
刘憨道:“你知道咱的医馆为啥叫做三善堂吗?”
刘聪道:“我不管三善两善,挣钱才是硬道理。这名字我也早就想改了!”
刘憨立即黑下脸:“改一个试试?看我不跟你玩命!”
憨人不好惹,认死理,绝对拗不过他。“三必治”什么的其实对医堂收入影响不大。有影响的是收费标准。
医堂的收费标准是老刘大夫在世的时候制定的,接骨五十元,敷药五十元,总计一百。我的乖乖,一百能干啥?刘聪想提高治疗费,刘憨还是不同意。二人争论的脸红脖子粗,结果不欢而散。
晚上,刘聪去了一家新开张的酒馆。刚一进门,忽然有人奔过来拍着他的肩膀,喊着他的名字。来人是刘聪的初中同学李能。
李能点了几个好菜,说多年不见,要和刘聪美美喝几杯。二人称兄道弟推杯换盏,诉不尽的友情,讲不完的情义。刘聪脑瓜子一迷糊就把心里积压的怨气都抖落出来了。
李能嘿嘿笑道:“上学时就属你聪明,我看你比你哥还憨!分开另起炉灶,凭你的手艺准保大发。”
刘聪摇头:“我给父亲发过誓的,保证不分。”
“发誓都是糊弄鬼的,当不得真。”李能压低声音,“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也是偶然听乡里老人们讲的,你哥刘憨不是你亲哥,你爸捡回来的。”
刘聪心里一惊,还有这事?
“你们哥俩论长相论脑壳有一点点像吗?”李能趁机敲打,“为了一个外人,牺牲自己不值,咱哥俩合伙干,我负责出资联系业务,你只管治伤看病,一年收入顶你眼下十年。”
刘聪有些犹豫:“这想法我也有过……不过,我哥……刘憨掌握着药膏的配方,平时他一个人在药房配药熬药,我不知道啊。”
李能嘬了一顿牙花道:“明天去堂里,我自有妙计,配方肯定能搞到手。来,为我们合作发大财干杯!”
第二天,李能如约出现在医堂里。李能装作瞧病,天上一句地上一句的和刘聪搭着话。趁着刘憨上厕所的当口,李能进了药房……
刘憨再回来的时候,李能已然离去。
时间过去没多久,李能给刘聪打来电话,声称刘憨配药熬药的视频已经拿到了手,正请朋友“破译”,让他安心等待。原来李能在药房安装了一个隐形摄像头。
刘聪很是忐忑,一股隐忧笼在心头。这一步是走对了还是错了呢?发财的美梦不容他多想。
(三)
这天,堂里来了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白白净净带着眼睛,举手投足不像普通人。刘聪看着此人既面生,又面熟。说面生,来人不是镇上的;说面熟,好像又见过面。
男人说伤了腿。
刘聪请男人坐好,他的手一摸对方的小腿便道:“你的腿伤过,年头不少了。”
那人道:“三十年了。”
“这次还好,没有新伤也没引发旧伤,骨头无妨。”刘聪按摩起来。
“手法真不错,现在我就感觉不到疼了。”男人称赞道。
刘聪没有回声,他心里忽地冒出了一个主意。
“现在虽然无妨,但是不能保证以后不会有事。因为你当初没有遇到好大夫,骨头接错了,留下了隐患。”
男人咦了一声:“那怎办?”
刘聪故意停下手,沉思片刻:“错断,重接!”
“成吗?”男人担忧地问。
“在三善堂,你说成吗?”刘聪将了一军,“不过,这样做会很吃工夫,收费自然要高……”
男人好像下定了决心:“花钱不是问题。好,我听你的,来吧。”
刘聪脸上不露声色,心里暗笑,看样子是个有钱人,不弄白不弄。
刘聪的一双手开始揉捏按压。断骨术和接骨术的路数正好是相反的。按着按着,手法变了,刘聪十根纤细的手指上下左右不停弹动,犹如蝶舞飞花,煞是好看。好看是好看,只要他再一捋一抻,对方的骨头就断开了……
刘聪要下手了,额头不禁有汗淌了下来,心下一横,一股暗劲慢慢积聚。
“陈老板,您怎么来了?”刘憨从药房里一步踏了进来。与此同时,只听“咣铛”一声,墙上挂着的医训牌匾应声落地,摔成了几块。
刘聪手里的那股劲力一下就散了。
刘聪喘口粗气:“对不起,我今天身体有些不适,不做了。您先请回,容我再考虑考虑。”
送走男人,刘聪问道:“你认识?哪个陈老板?”
刘憨正哈腰捡拾牌匾的碎块,头也不抬道:“市里的大慈善家陈老板,上过电视的。他给咱们修过公园建过学堂。”
刘聪恍然,怪不得看着眼岔呢。
“这牌匾挂了这些年,今个咋就掉了呢?”刘憨嘟囔着。
牌匾掉的蹊跷,但刘聪并没放在心上。他放心不下的是李能联系不到了。
刘聪焦虑地等着,却等来了陈老板。
陈老板不是来看腿伤的。他拿来了三善堂的药膏配方。刘憨拿过去辨认,确定无疑。
陈老板道:“这是我花了二十万买来的,那人声称代表三善堂。”
刘聪此时什么都明白了,这从始至终都是个骗局,自己就是被骗并替骗子数钱的家伙。
陈老板道:“都说出来吧,我们一起想办法。”
事已至此,纸里包不住火,刘聪和盘托出。
刘憨一听彻底憨掉了,配方泄露出去,三善堂不就垮了吗?他扑通一声跪倒,憨憨地恳求道:“陈老板,请您把配方还给我们吧。多少钱您说数,我们砸锅卖铁赔您。”
陈老板一把拉起刘憨:“我买下配方只不过是权宜之计。随后我让人调查了一下,李能赌博欠了高利贷,所以打起了歪主意。狗急跳墙,他一定还会把配方再卖给别人,要真这样,后患无穷,三善堂的麻烦就大了。第一是报警;第二是公开配方。只有公开配方,李能手里掌握的东西才会没了价值。这张配方据我所知,它的作用是活血化瘀,止痛生肌……你家真正的秘密其实在那杯烧酒上。刘憨你这些天有没有配过烧酒?”
刘憨挠挠头:“我用的烧酒还是老爸活着时配好的,那些酒还能用好多年呢。”
陈老板吐出一口气:“还好。你爸生前就想公开这个配方,好让大众都受益。”
刘聪半天没言声,脑子动得飞快。陈老板为什么知道我家的事情?他为什么要帮自己?他到底是谁?
陈老板看出了他的心思说道:“刘憨看堂,你跟我去警局,不能让坏人逍遥法外。路上我给你细讲。”
(四)
出了医堂,外边天气晴好,阳光灿烂。
“我的助理已经在警局了,现在用不着那么急。我们就在这条步行街上边走边聊。”陈老板说,“你可能会怀疑我?但你不能怀疑这个镇子。这个镇子叫陶庄,袁了凡的故里。”
刘聪说了声是。
“陶庄以善为名,因善而美!”陈老板继续说,“我之所以帮你,源于善!你那天给我断腿突然住手,说明你还心存善念。”
刘聪脸红了:“您怎么知道我要干啥?万一我下手快了那可怎么办?”
“我想赌一把。我信得过三善堂!”陈老板道,“我高三那年,摔断了腿。家里穷,你父亲他老人家一分钱没收给我接好了伤骨,我才能进考场,上大学……老人家又年年资助我,完成了学业。后来我们经常通信,竟然成了忘年交,你家事情我也就知晓了。”
“远思扬祖宗之德,近思盖父母之愆;上思报国之恩,下思造家之福;外思济人之急,内思闲己之邪。务要日日知非,日日改过;一日不知非,即一日安于自是;一日无过可改,即一日无步可进……”前面不远,一群小朋友在老师的带领下,好像在排练。孩子们身穿汉服,手捧经卷,朗朗诵读。那声音真好听,刘聪不觉听得痴了。
“《了凡四训》。”陈老板叹道,“平时应该多读!上思报国之恩,下思造家之福;外思济人之急,内思闲己之邪。务要日日知非,日日改过……”
“字字入心,说的真好!”刘聪重重点头。
“我爸为什么不把烧酒秘方传下来呢?哦,我知道了,刘憨念的咒语可能就是秘方!”
陈老板不置可否:“老人的心思揣摩不透,需要你们自己参悟。我记得有一回在信中,他说秘方在那牌匾上,具体我也不清楚。”
刘聪想了想说道:“回头我把牌匾修好重新挂起。对了,我还有个问题。刘憨是我亲哥吗?”
“是又咋样?不是又咋样?”陈老板反问道。
“他怎么会不是我亲哥呢?他就是我亲哥。”刘聪大声喊道。
陈老板哈哈大笑,刘聪也哈哈大笑。笑声很响,很亮,飞得很远……
02
独角兽浙江曹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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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溪合金钢有限股份公司座落在景色秀丽的汾湖边,公司掌门人是四十五岁的刘菊林。这天上午,他刚从铸锻车间回到办公室,手机响了。电话是县政协办公室蔡主任打来的,说县里接待了一个日本经济考察组,其中有一个名叫高桥幸助的,点名要见刘菊林。
刘菊林心里一愣,就问高桥幸助是谁,他见我作啥?管主任说:这个我问了,他说是替他爷爷来访旧的,他爷爷70多年前到过我县,是侵华日军的……
不等说完,刘菊林霍然变色,哈哈大笑起来,说:好哇,原来是这孙子来了!他在手机中大声说:蔡主任,你放心,我给他准备两瓶汾湖糟烧,保管让这孙子会八国语言。
蔡主任连忙说:刘总,内外有别,这个玩笑开不得。领导特地让我关照你,接待高桥先生要平等有礼,不卑不亢。
刘菊林放下电话,不停地冷笑,心里想,要不是老鬼子作祟,我爷爷也不至于含恨早亡。没想到,他孙子倒找上门来了。
刘菊林没有见过爷爷,但听人讲过爷爷“铁匠刘”的故事。
汾湖地处苏浙沪交界,旧时常有湖匪出没,百姓为了自卫,多有练武者。民间有许多铁匠铺,除了打些农具、渔具外,也捎带打些防身的兵刃。“铁匠刘”就是汾湖柳溪一带最有名的铁匠。这天中午,铁匠刘正在打张铁犁,门外急匆匆地奔进一个人,连声说,师傅,气死我了,气死我了。铁匠刘见是徒弟张秋儿,忙停住手中的铁锤,说:什么事呀,把你气成这个样子?
张秋儿的脸色涨红得象猪肝,说:师傅你不知道?高桥那老鬼子在柳溪镇上摆擂台,拉屎都拉到我们头上来了。
高桥大郎是侵华日军驻嘉禾县城的中尉小队长,两道扫帚眉,一双鹰勾眼,十分的狡黠。他上任前读过几部嘉禾县志,知道柳溪人的性格是外柔内刚,极象宽阔的大运河,看似平稳柔顺,其实却是暗流涌动,光靠武力无法征服柳溪人,必须从心理上压垮他们。于是,他让人张贴布告,说久闻汾湖柳溪一带有好刀,今本人设下擂台,愿以刀会友,比比究竟是中国的钢刀好,还是我大日本的军刀锋利。
高桥大郎提出切磋刀艺,心里是有把握的。在他心目中,日本的精钢锻造技艺天下第一,而中国的冶炼技术至今还停留在唐宋年间。他要以刀对刀,灭灭你柳溪人的傲气。果然,一连几天比试下来,柳溪镇上有十几柄刀剑被砍成两截,而高桥那把日本军刀依然高悬在擂台柱子上。
这天中午,高桥坐在台上正得意时,就听得台下高喊:高桥,你狂啥,瞧我的宝刀!
那人名叫王德华,手里拿了柄鲨鱼皮鞘的腰刀。大家都知道王德华的祖上在前清时担任过兵部侍郎,家里藏有皇家御赐的宝刀,但从来不肯给人看。这回一看架势,人们都在心里乐,行,活该高桥倒霉。
王德华跳上擂台,身影晃动,寒光迸发,竖立在台中央的一根碗口粗的木桩被砍成两截。台下顿时一片喝彩:好刀,好刀!
高桥上前细看那刀,明晃晃亮如秋水,不由地微微点头,冷笑说:好刀……好刀?
话音未落,他转身抽出军刀,如饿虎般朝王德华猛劈过去。王德华双手捧刀,使了一个丹凤朝阳式,就听得咣当一声,高桥被震得后退两步,而王德华的宝刀被砍成了两截。
高桥仰天大笑,说:什么皇家宝刀,都是些绣花枕头。
王德华直愣愣地望着断刃,忽然绝望地大叫起来:宝刀!我的宝刀!喊声未绝,他将半截刀刃插入胸膛……台下顿时一阵大乱。高桥稳坐在台上,冷眼看着人们将王德华抬出场外救治;他就是要制造这样的效果,来震慑柳溪百姓的意志。他正冷笑时,就听得有人高声喊:铁匠刘来了,铁匠刘来了!
随着喊声,人群中奔出一条黑凛凛的中年汉子。这人面似锅底,眼如铜铃,一双大手形似小簸箕,粗粗的白麻绳束在腰间,身材敦实粗壮,看起来就象半截铁塔,掌中抓了一口黑森森的短刀,也没有刀鞘。高桥看完,心中犯了嘀咕。在他眼中,什么皇家御赐宝刀,都是些华而不实的摆设,倒是中国民间卧虎藏龙不可小觑。他仔细打量这口短刀,也看不出有啥特别处,就问:铁匠刘,这是你祖传的宝刀?
铁匠刘说:宝刀?我们穷打铁的哪有宝刀,就是钢火硬了些。
高桥挥动军刀,将木桩砍去一截。铁匠刘也轻轻一挥,一截木桩滚落台下。
高桥用手指弹弹刀锋,压低声音说:刀对刀,你敢吗?
铁匠刘说:行,我让你先砍。
高桥觉得被看轻了,心里恼火。他阴沉着脸,猛然挥刀,空中迸发几点火星。高桥只觉得右臂酸麻,连忙收回军刀察看,军刀无损,而铁匠刘的短刀倒蹦出个大缺口,心中大喜,说:铁匠刘,丢刀认输吧。
铁匠刘嘿嘿一笑,将白麻绳紧了紧腰,说:我还没有砍你呢,你怎么知道你一定会赢呢?
经过刚才那番较量,高桥知道铁匠刘力大无穷,不愧是个打铁的,但他心里有底,自己的刀是用优质的高碳钢精制锻打而成,铁匠刘的刀钢火再好,充其量也只是乡村手艺。他微微一笑,说:铁匠刘,既然你不服输,那我就让你砍一刀。
铁匠刘点点头,也不出声,深深地吸口气,慢慢地举起短刀,忽然他大喊一声,恰似猛虎跳跃,居高临下直扑高桥。两刃相交,高桥只觉得对方势如排山倒海,震得自己半身麻木。他稳住脚跟再定睛一瞧,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铁匠刘的刀是断了,可自己的军刀也被砍成了两截。铁匠刘脸色黑里透红,倚靠在台柱上,说:我早就说了,你怎么知道你一定会赢呢?
高桥颜面扫地,脸色铁青,当着众人又不便发作,假笑说:铁匠刘,好手段,我们后会有期。
高桥带着人走远,大家欢呼雀跃。这时,张秋儿惊叫起来:师傅?师傅!大家连忙回头看,只见铁匠刘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身体倒了下去。张秋儿连忙将师傅背回家,又请来柳溪镇上最著名的姚神医。姚神医搭搭脉息,稍稍宽慰几句就告辞,走到门口,说:秋儿,准备后事吧。张秋儿大吃一惊,连忙问师傅究竟怎么啦。艾神医沉重地说:你师傅……脏腑震裂,脉象大乱,别说我是个假神医,就是真神仙也治不了呀。
张秋儿回到屋内,铁匠刘见徒弟神情悲切,说:秋儿,我的那把短刀不是一般的材料,可也砍不断高桥的军刀呀。
从铁匠刘断断续续的叙述中,张秋儿才知道了师傅这柄短刀的来龙去脉。
那一年秋,铁匠刘去上海郊区收废铁,在路边野地里拣到一块狭长条形的钢板,那是日军废弃卡车上的一块挡板。虽然锈迹斑斑,但硬度极高,铁匠刘将钢板带回柳溪镇,经过反复淬炼,锻打成一柄真正的钢刀。他原以为即使赢不了高桥,也不至于落败,没有想到第一个回合,自己的钢刀就蹦了个大缺口。怎么办呢,他丢不起这张脸,咬咬牙,只能拿命去拼了。
再说高桥回到县城,夜间在灯下细细察看断裂的军刀。他想不明白,自己的军刀,怎么会和铁匠刘的短刀同归于尽?忽然,他的目光停留在军刀断裂处,这里是刀刃和刀柄的衔接处,不由得恍然大悟:原来这铁匠刘是来拼命的;他挥短刀猛击此处,连击带扭,将自己的军刀震为两截。高桥摇摇头,心想这些柳溪人真难对付,宁可被震死也不肯服输。
高桥窝了一肚子火,准备过几天再去柳溪镇找铁匠刘讨回脸面,谁想第二天传来消息,说铁匠刘去世了,更想不到的是一个月后日本投降,没过多久他灰溜溜地被遣返回国。
刘菊林回想往事,心中愤怒,虽然说外事无小事,可也得让那小高桥掂掂我柳溪人的分量。第二天上午九时,一辆黑色的别克轿车准时停在公司大楼前,走下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刘菊林主动迎上前去,不等管主任介绍,笑嘻嘻地说:高桥先生,来的都是客,欢迎欢迎,请到会客室里坐坐。
高桥幸助身材中等,头发略现花白,戴了副墨镜,使人看不出表情。他点点头,回头看蔡主任。蔡主任说:刘总,高桥先生想先看看车间。刘菊林内心不快,昨天没有说要看车间呀?但他没说啥,陪高桥幸助到几个车间转了一圈,最后进入会客室。刘菊林见高桥幸助低头不语,只顾默默地喝茶,忍不住问:高桥先生,有何指教呀?
高桥幸助长叹一声,说:刘总,汾湖柳溪一带我虽然没有来过,但也不算陌生,我爷爷讲起过,上网也查了些资料,可今天实地考察,变化还是出乎我的意料。
刘菊林一见高桥幸助提起他爷爷,心里冒火,不顾蔡主任递过来的眼色,略含笑意,讥讽地说:是呀,很失望吧,这里早已经不是当初的王道乐土了。
高桥幸助连忙说:不,刘总误会了。我决没有冒犯的意思。其实,我爷爷回忆往事,对当年的举措也深加反思,他很佩服你爷爷的硬气,如果放在今天友善的氛围里,他们是可以成为朋友的。
管主任见气氛有些僵硬,连忙说:刘总,高桥先生是冶炼专家,今天是来柳溪实地考察的。
刘菊林说:实地考察?不知道高桥先生究竟对柳溪印象如何?
高桥说:汾湖柳溪一带是中国江南废钢铁集散地,这些年来变化巨大,我是有所耳闻的,可今天一看,这里的发展还是超出了我的想象,就拿你刘总的公司来讲,产品都用在神舟飞船上了,真是了不起呀。
刘菊林恳切地说:柳溪再怎么发展,对外开放的大门始终是敞开的。高桥先生,你如果有好的项目,我们可以慢慢地谈。当然,我们吸引外资项目是有原则的,比如绿色环保,科技含量,这些因素都要考虑进去。
高桥笑了,说:你们的政策我研究过了,你们早就不是粗放型发展阶段,我的项目也要符合你们的青山绿水理论,不然,会被你们顶回来的。
刘菊林也笑了,他知道宾主之间初次见面,谈话只能讲到这一步。他起身请各位去餐厅用餐,谁想高桥摆摆手,朝随行人低语几句,一会儿随行人回来,将一柄短刀递给高桥。高桥“哗”地抽出半截刀刃,刀锋吐出丝丝寒光。高桥收刀入鞘,满面笑容地说:刘总,日本的刀具天下无双,我把它送给你,一是还我爷爷当年的心愿,二呢也是作为我们今天友好见面的象征。
由于事出突然,大家愣住了。刘菊林神色坦然,接过短刀看了会儿,说:刀,确实是好刀,谢了。不过,话又说回来,现在是信息时代,这冷兵器再好也只是个摆设。来,取我的礼物。
刘菊林的礼物是用合金钢铸成的一匹白色的骏马,长有双翅,尤其引人注目的是,白马的额前有一个锐利的螺旋角。刘菊林笑着说:高桥先生,这是中国古代神话中的独角兽,也是我们公司的文化标识。昨晚我专门让人为你赶制的。请收下。
阳光下,独角兽昂起高傲的雄姿,漾溢着华贵、娴静、平和的光辉,但细心的高桥发现,倘若惹恼了这独角兽,它额上的螺旋角也会把你顶到南墙去。
03
一个十年的承诺浙江潘晓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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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一度的重阳节快到了,市领导明天要下乡慰问抗日老战士,这可是个重头新闻啊!在嘉善县电视台当记者的小孙正紧张地做着采访前的准备工作,这时他接到了张大爷打来的“孙记者啊,我明天又要到敬老院做好事了,这回你得加大力度为我宣传报道一下!”一听到张大爷的声音,孙记者的眉头立皱起来:“张大爷,我明天要跟市里的领导下乡采访,您那儿我没时间来了。”
张大爷声音立刻提高了八度:“小孙,这可不行啊!我为这事准备了好久呢,你不来怎么成?”小孙真想狠狠地回他一句,张大爷,难道做好事就为了到电视上显摆吗?不过他心里这样想,嘴上可没敢说出来,而是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张大爷,您做好事确实值得表扬,可领导的工作更重要不是?”
这话说得有点呛人,可张大爷仍不死心,但口气却明显软了下来:“那……那么这样好了,我推迟到后天到敬老院做好事行不?大后天也成啊!你可一定得来呀?”孙记者回答得更干脆:“张大爷啊,后天、大后天我都要到外地采访,这是我们领导早就定下的,我无法推辞,对不起,挂了啊!”说完他重重地挂了电话,嘴里还忍不住嘟囔了一句:“这老头子,真是吃错药了!”
也许有人会问,这孙记者怎么回事啊?为何对一个热心公益的老人说话这么冲?这话说来就长了。十年前,小孙刚分配到电视台工作不久,由于他头脑灵活,工作热情高,还有一支生花妙笔,因此很得领导和同事的赏识。
那年他偶尔听人说,县城有位腿残的老人在江边救了一个落水儿童。他救人后不肯留姓名,一个人柱着拐杖默默地走了。不过现场有知情人说,这位老人姓张,是个退休的老党员,他的腿是在下乡公干时受伤的!
获得这样的报料,孙记者兴奋不已。他很快就找到了张大爷,经过一番深入挖崛,做成了一组连续报道,在电视台播出后,立即产生了轰动效应,有人还专门写信给电视台领导,表扬孙记者弘扬了社会正能量呢!
这一组报道让孙记者出彩,不过让他头痛的事也跟着来了。
那位张大爷自从“出名”后,仿佛整个人都变了:他好像出名上了瘾似的,每年都会想方设法做一件好事,然后软泡硬磨地要求孙记者去采访他,而且还有特殊要求:他要求采访时他的脸部特写要大一些,最重要的是,采访结束时主持人一定要给加上一句“这是张大爷连续第某年做好事了”云云。
张大爷的做派,让孙记者原本对他的敬意少了许多,他想雷锋同志做好事不留名,你张大爷做好事巴不得满世界都知道,这实在有点……太那个了!正因为如此,孙记者采访热情下降了,对张大爷的采访要求也是能推则推,实在推不过也就发个简讯,一两句话的事,对此张大爷显得老大不高兴:“孙记者,我做了一件大好事,你在电视上就给我这么一晃而过。别人看都没看见,更不知道我连续做了几年好事……”对此孙记者的回答很干脆:“张大爷,社会上做好事的人多了去了,能上电视的有几个呢?”意思就是你知足吧!
张大爷“想出名”的心愿虽然受了打击,但做好事的劲头倒是不减,一年又一年,不知不觉过了十年。张大爷年纪更大了,腿脚更不好了,可他依然在做好事。他尤其关心敬老院的孤寡老人,每年到了重阳节都要去慰问。当然,每到这时候,他都要叫孙记者去报道。今年第十个年头了,张大爷好像更想出名了,一副请不到孙记者去采访不罢休的架势,你说头痛不头痛?
可头痛的还在后面呢!一转眼到了第三天,孙记者早上到电视台上班,正准备外出采访呢,一眼看见单位对面的小商品超市门口有个熟悉的身影,他心不由“别”地一跳,再仔细一看,正是张大爷!看来他并不相信孙记者那天电话中的推脱之词,竟然一大早就到大门口来堵人了!
孙记者感到很尴尬,他知道现在绝不能出去,否则不就证明自己在张大爷面前说谎了吗?他于是给约好的采访对象打了个电话,把上午的采访改在了下午,心想自己上午在办公室躲一阵,等张大爷走了再出去也不迟。
哪里料到,孙记者这天在办公室不是躲一阵,而是躲了整整一天!那张大爷连中午都没有回去!害得孙记者中饭只能啃饼干。一直到单位人员都下班了,张大爷才一瘸一拐的往回走。孙记者叫苦连天,但好歹这一天算过去了。
第二天,孙记者学乖了,干脆给领导打了个电话让同事带着摄像机就直接外出采访了。那天采访不太顺利,结束采访回到城里时,天都快黑了。为了赶时效,他心急火燎地赶回办公室写稿子,哪知道还没到单位门口,就听对面小商品超市有人喊:“孙记者!等等我!”那正是张大爷!想不到他又到电视台门口又等一天!
见此一幕,孙记者心里真是五味杂陈,他开始后悔了,心想自己这样对待一个老人实在有点过份。可这时他连后悔都来不及了,只听“嘭”地一声,腿脚不便的张大爷急急地横穿马路时,被一辆快速急驶的电瓶车撞上了,老爷子鲜血淋淋地躺倒在了路当中。孙记者脑子一片空白,呆呆立着,还是骑电瓶车的女孩子脑子反应快,一边哭着一边打,不一会急救车就到了,医院。万幸的是,张大爷只是右手严重骨折,生命没有危险。
张大爷住院期间,孙记者每天一有空就去看望。他发现看望张大爷的人非常多,有县里的领导,有亲朋好友,还有远道而来的老战友。让孙记者感到意外的是,来看望的人群中,还有孤寡老人、贫困户、家境贫困的大学生,残疾人等,一问才知道,他们全都是张大爷帮助过的人。张大妈还告诉他,为了多挤出点钱做公益,张大爷这些年不断压缩自己的生活开支,平时舍不得多吃一回肉。
孙记者内心震憾不已!他这才发现,原来张大爷是一个真正的活雷锋!他做的好事比自己知道得要多得多!可他不明白的是,张大爷平时都是默默做好事,可为什么每年重阳节前后都要“高调”一回,而且一定要缠着自己为他宣传报道呢?尤其是今年他甚至在电视台门口守两天?这是为什么呢?
他忍不住就这事问了张大妈,她看了孙记者一眼,又长长叹了一口气说:“孙记者啊,这事还是因你而起的啊!”“我?”孙记者不由懵了。
等到听完了张大妈的话后,孙记者才明白事情的原委:原来,十年前他采写张大爷勇救落水儿童的那一组连续报道最后一篇时,他加了一段热情洋溢的结束语:“一位古稀之年的老人,当看见孩子遭遇生命危险时,他毫不犹豫地跳进水里救人。这种精神太感人了,张大爷就是我们身边的平民英雄,可张大爷却说,见义勇为是每个人都该有的担当,我们每个人都要多做好事,他还说,他做好事要做到八十岁!”
最后一句,是孙记者为了升华张大爷精神境界的“神来之语”,当时只是为使这组报道更出彩而已,想不到竟给张大爷带来了十年的精神压力!而自己还要讨厌张大爷……作为一个新闻工作者,他内心感受到深深的歉疚和自责。他走到张大爷床前,声音也哽咽了:“张大爷,我对不起你!”
张大爷一愣,当他明白老伴把什么都说出来后又笑了:“孙记者啊,我是陶庄镇上的一名退休老党员,有50多年的党龄了,在党的教育下,我一直以来做事就是说到做到,信守承诺。何况当年你说的也是我的心里话呀!既然我对社会有承诺,就得说到做到,因此我每年要争取上电视一次,目的是告诉社会我正在兑现我的承诺。前阵子我千方百计来找你,是因为我今年八十岁了,我想告诉大家,我虽然已经兑现了自己“十年好事”的承诺,但只要我活着,还要努力为人民做好事!”
说到这里,张大爷还拉着孙记者的手说:“孙记者,我还得谢谢你呢!”“谢我?是我对不起你啊!”“十年前我被检查得了癌症,一度非常消沉。后来你替我在电视上做了那个承诺后,我开始做公益,并且从中找到了人生意义。我精神振作起来,病情也稳定了,你看我现在的身体,比十年前还好呢!这不得谢谢你吗?”
说完这话,张大爷和老伴都笑了,两位老人满脸的皱折都笑开了,就像秋天盛开的菊花。目睹此情景,孙记者脸上也情不自禁地绽放出了灿烂的笑容。可他脸上笑着,眼中却闪动着激动的泪花。他想好了,明天开始他要扎扎实实、实事求事地做一组连续报道,题目都想好了,就叫《一个十年的承诺》。
04
年的石头吉林张国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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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郑就要乔迁新居了,他的新房就在汾湖岸边,空气清新,风景宜人,年近七旬的他老人家,觉得日子越过越有奔头。这天,他哼着小调从健身房回来,见儿子小郑两口子正在收拾老屋子里的旧东西,自己的橱柜也被彻底清理,急忙伸手往角落里摸了一番后问道:“我的那块石头呢?”小郑说:“扔了,新房子哪有地方搁一块破石头?”老郑脸色骤变,厉声吼道:“那是一块宝贝石头,怎么说扔就扔了呢?你,你……”说着身体晃了晃,跌坐在沙发上,气的浑身直哆嗦。儿子儿媳从没见过老父亲如此大动肝火,知道惹了大祸,赶紧安慰说:“老爸,你别急,我们一定把那块石头给你找回来。”
小郑两口子一口气跑到小区垃圾桶边,往里一看,空空如也,垃圾已经被运走了,一把拉住一个保洁员问道:“师傅,这里的垃圾都运到哪里去?”保洁员倒也是个热心人,如实告诉了垃圾的去处,两个人二话没说,开车就来到了垃圾场,他们在小山一样臭气熏天的垃圾堆里整整翻腾到太阳西下,总算把那个破布包找到了,见里面的石头完好无损,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那是一块比鹅蛋大一点的黑黢黢的石头。
老郑重新拿到了那块石头,破涕为笑。
小郑问:“爸,这分明就是一块普通的石头,怎么说是宝贝?”
老郑说:“它是年的石头。”
“那又怎么?”
老郑告诉儿子,年,我们国家很不寻常,周恩来总理和毛泽东主席相继去世,又发生了唐山大地震,不幸和灾难接连不断,但这一年也发生一件令全世界翘首瞩目的重大天文事件——3月8日,在东北降落了一场罕见的陨石雨,最大的一块陨石多公斤,砸在一个叫小荒地的村子里……
关于东北陨石雨的事,书上都写着,很多人都知道,那块巨大陨石至今还陈列在当地陨石博物馆里。小郑立刻心潮澎湃,“原来是一块陨石!”
老郑深情地抚摸着石头,没有直接回答儿子的问题,但小郑已经读懂了父亲的神情,他在网上看到,现今陨石的价格很昂贵,甚至和黄金有一比,赶忙找来了个弹簧秤,小心翼翼地称了一下,竟有克,发财了!小郑兴奋地捧过陨石看了又看,催父亲讲一讲是怎么得到的宝贝?
扛不住儿子的软磨硬泡,老郑打开了话匣子。
老郑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老知青,他下乡的地点就是小荒地村。东北农村,冬季天寒地冻,夏天蚊虫叮咬,农活紧张繁重,那个艰苦劲就不要说了,他这个来自江南水乡的文弱书生,身体根本吃不消,手掌上的水泡磨破了鼓出来,鼓出来又磨破了,钻心的疼,眼泪不知流了多少。生产队里有个叫石大牛的年轻人很同情他,不论干什么活都拉他一把,使他少遭了不少罪。老郑也经常把自己穿过的衣服鞋子什么的送给石大牛,石大牛母亲有心肺病没钱看,老郑就让当医生的父亲从南方邮药来……时间长了,两人相处得亲兄弟一样,石大牛大一点,是兄,老郑是弟。降落陨石雨那年,老郑已经离开东北回了南方城市,但他和石大牛的书信来往一直没断过。
那块最大的陨石就落在石大牛家菜地里,把初春的冻土砸出了一个三米多深的大坑,神奇的是,竟没有伤着一人一畜。石大牛当天就把这件新鲜事写信告诉给了老郑,老郑很感兴趣,回信说真想去看看陨石是什么样的,可惜没有时间,石大牛写信说,我还捡到一块呢,你喜欢就送给你作为纪念吧。不久,老郑就收到了石大牛的邮包……
听完父亲的讲述,小郑无不感动地说:“这哥们真够意思,幸亏找了回来,要不然损失可就大了!”然而没过几天他就气呼呼地告诉父亲:“老爸你上当,我找人看过了,那根本不是陨石,我就说嘛,世界上哪有那么高尚的哥们!”
老郑坚决地说:“就是陨石,你找的人肉眼凡胎,不识货。”
小郑想了想,也是,那个人只是个一般的陨石爱好者,可能没有看透,就不再和父亲争辩,等他又找了个高人再想鉴定真伪时,却怎么也找不到陨石了,一问才知道,老爸在银行租了个保险柜,把陨石安全地存放了起来,不管小郑怎么死乞白赖地央求,就是不肯再让宝贝“重见天日”。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好几年,老郑在新居生活得幸福快乐,这天他突然接到派出所打来的电话,说东北来了两个人要找你,他们拿着的是三四十多年前的老地址,那个住宅区早就不存在了,才找到了派出所。老郑问:“他们叫什么名字?”
“岁数大的叫石大牛……”
还没等人家把话说完,老郑就激动万分,一路小跑来到了派出所,果然是石大牛,握着他的手半晌才说出一句话:“石大哥,想死我了!”这时他发现,当年壮实如牛的石大牛已不再健壮,但精神头仍在,兄弟久别重逢,也高兴得像孩子一样,“兄弟,我以为这一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呢!”他拽过身边的年轻人说:“这是我儿子,石小牛,像不像当年的我?”
老郑忙不迭地说:“像,太像了,简直就是一个模子扒下来的一样。”的确,石大牛基因强大,把自己的所有特征全都遗传给了儿子。
正是春风杨柳万千条的初春时节,汾湖岸边景色无限秀美,石大牛父子俩第一次来江南水乡,都被眼前的美景深深地陶醉了。
老郑在新房里设家宴盛情款待了石家父子,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石大牛放下了酒杯,很庄重地说:“兄弟,今天我来找你,是要还你一件东西。”
老郑开玩笑地说:“石大哥,你不欠我什么东西啊。”
“欠,一块陨石。”
这时石小牛打开了一个背包,从里面掏出个布包来,展开布包,一块乌黑铮亮身的石头展现在大家眼前,“从年开始,这块石头一直压在我心头,现在物归原主。”说着,石大牛把石头放在了老郑的面前。
老郑一头雾水,结结巴巴地说:“这,这是怎么回事?”
石大牛说:“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听我从头说起——”
当年,那块落在石大牛家菜地里的巨大陨石,马上就被县里来的人挖出来运走了,接着政府发出号召,捡到陨石一定要上交国家,先后又收集到了大大小小的陨石一百多块。一天傍晚,石大牛去菜窖里拿菜,发现菜窖顶盖有一个洞,以为是老鼠干的坏事,可下到里面一看,一堆萝卜被砸得残缺不全,原来是一块陨石光顾了“寒窖”。石大牛本想第二天就把陨石交给国家,可就在当天晚上,他收到了老郑的那封信,出于朋友之情,他改变了主意,决定冒风险把陨石送给老郑,于是偷偷把陨石藏了起来,并给老郑回信说,等风声过了就邮去。
俗话说没有不漏风的墙,石大牛捡到陨石的事还是被人知道了,一个陌生人悄悄找到了他,愿意用十斤白面换那块石头。当时石小牛出生还没满月,因为他妈没有好饭食,奶水不足,孩子饿得哇哇直叫,十斤白面对营养不良的产妇和嗷嗷待哺婴儿来说很重要,经过激烈思想斗争,石大牛食言了,答应了那个陌生人,定了时间一手交白面,一手交石头。为了给老郑一个“交代”,石大牛到山里捡回了一块和陨石颜色差不多的石头。他第一次干这种出尔反尔撒谎骗人的事,当时就觉得人矮了一大截。
事有凑巧,老郑刚刚把假陨石邮走,就有消息传来,那个陌生人在收集陨石的山路上发生了意外,十斤白面成了泡影,石大牛并没有因此而懊恼,反而从愧疚里解脱出来,他打定了主意,一定说话算数,把真陨石送给老郑。然而万万没想到,那年暴发了一场洪灾,他家房子被冲倒了,大水过后,一片狼藉,那块石头下落不明,找了三天三夜,踪影不见……
岁月如梭,星转斗移,从年的不幸和危难中走过来的东方大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小荒地早已不是那个贫穷落后的小山村了,在政府的引导和扶持下,村民们充分利用得天独厚的地缘资源,发展特色经济,走上了致富道路,成了远近闻名的社会主义新农村示范村,石大牛在建造新型民居挖掘基础时,意外地找到了当年丢失的陨石。虽然当今陨石价格早已不能用几斤白面来衡量了,但他还是义无反顾地登上了南下的列车。
“当年我一时糊涂,做了荒唐事,现在总算问心无愧了。”石大牛如释重负,坦然地坐在了沙发上。
“这可万万使不得,我不能收你这样贵重的东西!”老郑坚决要把石头还给石大牛,小郑觉得收一个农民如此贵重的礼物实在不妥,也一再推迟,可石大牛却不容置疑地表示,说了送给你,就是你的了,没有商量余地。石小牛也劝郑家一定把石头收下,要不然父亲心里就一直不好受。一时两家僵持不下,家宴“不欢而散”。
老郑把石小牛拉到一旁单独进行了一次谈话,主要内容还是说陨石是无价之宝,太贵重了,心意领了,但无论如何不能收受,小荒地村正在建设发展,以后说不上有用得上它的时候,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苦口婆心,总算把石小牛说服了,同意和郑家建立“攻守同盟”,明收暗拒,偷偷再把石头带回东北。
“计策”果然凑效,石大牛被蒙在了鼓里。游玩了几天江南水乡,石家父子登上了归乡的列车。列车徐徐开走那一刻,两个饱经风霜的老人泪水涟涟……
送走了石家父子,回到家里,小郑坐沙发上在嘿嘿讪笑,老郑问他笑什么?小郑说:“快去把银行的保险柜退了吧,花钱保存一块没用的破石头,这事传扬出去不笑掉人大牙才怪呢。”
老郑漫不经心地说:“你以为我那么傻呀?”说着从书柜最里面掏出了那个熟悉的布包,“其实,我早就知道这是一块普通的铁矿石,但我相信石大牛捡到的就是这块石头,铁矿石和陨石有相似之处,他是错把铁矿石当陨石送给了我,这份情谊已经足够珍贵了。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么多故事,更没想到,真陨石失而复得后,他竟然千里迢迢来‘物归原主’,真是个一诺千金的实在人!”
“可他们还是把东西带走了,只是做个样子给我们看,这叫……”
“你,你怎么能这样说话?”
“事实就是这样!”
这时小郑媳妇正拿着拖布擦地板,当擦到沙发下时,感觉到里面有东西,拖出来一看,是个沉甸甸的布包,打开布包,除了石家父子送来的那块陨石外,还有一封简短的信:
郑叔、郑弟:
这块陨石你们必须收下,我爸为了这块陨石愧疚了一辈子,现在他已经患上了不治之症,有生之年怕是没有多少时日了,我不忍心看着他带着沉重的愧疚离开……
父子俩人大吃一惊,老郑说:“快,马上订飞机票,去东北!”
05
小叔病危安徽刘学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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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静思接到来自老家的一个电话,告诉她小叔病危,想见见她。胡静思顿时怔住了。
小叔跟她父亲是“仇人”,父亲说兄弟俩自小不和,两人的“仇恨”在那次放水冲突中达到顶点:那年,老天一个多月不下雨,庄稼地全干裂出一道道口子。政府开渠引水,但杯水车薪。胡静思家的地跟小叔家的地连在一起,小叔为了自己家的地,将渠水一个劲儿地往自家的田地里放。父亲跟小叔商量,要再引条支渠,让水往自家的田地分流,小叔好不容易答应了,接着又嫌父亲挖的水渠太深,水流过去的太多。就这样兄弟俩吵起来了,接着便动起手来,最后动起来手中的铁锹。父亲的脑袋被小叔的铁锹砸了个窟窿,血流如注。胡静思当时还小,冲上去一口咬住小叔的胳膊,小叔余怒未消,一把将胡静思扔进水沟里。
两家这下梁子结大了,许多年不往来。父亲死时,小叔来吊唁,母亲恁是将小叔撵了出去。在农村,再大的仇恨,在这个特殊的时刻,也是不计较的。父亲去世不到一个月,母亲也死了,追随父亲而去。胡静思离开了家乡,再也不想回去,她不想看到小叔那张脸。
其实这些年,胡静思一直想忘掉小叔,就像父亲没有这个兄弟,她没有这个叔叔。可是她却总是忘不掉小叔,忘不掉心中的仇恨,却又同时漾起另一种情愫,居然似乎是一种惦念。当这种情愫漾起的时候,她心里酸酸的。
今天她接到这个电话时,心里是两个声音:一个是这个人病危与我何干?他早该死了!另一个声音是:他毕竟是我的小叔,毕竟是我爸的亲兄弟。
胡静思斗争了半天,也痛苦了半天,最后还是忍不住在网上买了动车票。
胡静思匆匆上了动车,又匆匆下了动车。胡静思不理解自己的脚步为什么这么匆忙。县城离远在山区的家乡还有一百多里的路,她在汽车站问了下,去老家仍然没有直达车,必须去黑石镇,然后再转三轮车。此时天色已经不早,客车司机对她说:“姑娘,在镇上住一晚再走吧,这么黑的天,早没车了;咱这山疙瘩,没车愿走夜路。”胡静思心中焦急,却无可奈何,只能在黑石镇住一晚上。黑石镇很小,只有两家客栈,可是都住满了人。这时候,一个戴瓜皮帽的中年人走过来,对她说:“姑娘,我家有间空屋,你一个姑娘,这么冷的天,总不能露宿街头,去我家住吧。”
胡静思以为中年人只想赚点外快,感觉是雪中送炭,就高兴地跟着中年人走。胡静思走进屋子,感觉这就是个人家,充满着生活的气息,不像是空着的屋子,正要问中年人,中年人已经带上门走了。
胡静思也不多想,关进门,躺倒床上睡觉。也许是一路奔波,过于疲倦的缘故,胡静思一觉睡到手机闹铃响起。她一咕噜爬起来,打开窗帘一看,屋外纷纷扬扬下着鹅毛大雪,地上雪白一片。
胡静思暗暗叫苦:我得抓紧赶路,否则大雪封路,就耽误回老家的时间了。可是她还没给中年人房租钱,便打电话给中年人,问房租钱是多少。中年人却说不要钱,胡静思诧异地叫了起来:“那怎么成?”
胡静思等着中年人过来,不多会儿中年人小跑着过来,雪地上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中年人说:“这样吧,我收你跟宾馆一样的价钱八十元。”
胡静思又叫道:“我这住的是‘套房’,怎么能跟宾馆一个价呢?”
这时候,走过来一个老头,老头接过胡静思的话说:“姑娘,老三住着这屋子的,并不是空着的,昨晚他跟我挤一晚上了。老三的儿子在县城读书,婆娘陪读去了。咱镇两个宾馆有时空着,有时住不下人,住不下人时,老三就把屋子让出来,跟我挤一晚上。他不是一次两次这么做了。你别多想,他收你八十元钱,就是怕你多想的。”
胡静思没想到遇到这样的好人,感激地看了看这个叫老三的中年人,爽快地付了钱,看了看天空,毅然踏进积雪之中。从黑石镇出发,到老家还有二十多里的路,她知道三轮车肯定不走了,决定一步步走过去。
老三横身拦住胡静思说:“姑娘,这么大雪的天,车子都不走了,你要上哪儿去?”
胡静思只好实话实说:“我的小叔病危,我要回老家见我小叔最好一面,我耽误不得,只好踏雪而行了!”
老三瞪大眼睛,拦住她的双手就慢慢放下来。胡静思一脚踏进积雪中,积雪已没了脚背。
胡静思冒着大雪,在山路上行走。山路在山腰间蜿蜒,低头一看,脚下是万丈沟壑。山路狭窄,脚下雪滑,胡静思都想打退堂鼓了,奇怪的是回去看一眼小叔的愿望却更加迫切。胡静思硬着头皮往前走,一方面防滑,一方面加快脚步。
胡静思在山路上艰难地走了几里路,身后忽然响起马达声,回头一看,是一辆三轮车,在大雪覆盖的山路上晃晃悠悠地开了过来。胡静思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三轮车敢走这路,不要命了?
不想,三轮车在胡静思的面前停了下来,探出个脑袋来,正是戴瓜皮帽的老三。老三冲着胡静思喊道:“姑娘,上车吧。我每天在这道上跑,对这山路再熟悉不过了;而且车轮上我做了特别的防滑措施,万无一失,绝对安全!”
原来老三就是跑三轮的。胡静思知道老三见她决计要走山路去看病危的小叔,特地来送她的。胡静思看了看三轮上缠的一道又一道锁链,又看了看老三坚毅的眼神,便上了车。
胡静思再也不需要深一脚低一脚的在雪地上跋涉了,三轮车开得缓慢,但平稳。胡静思心里暖融融的。这下比她凭着铁脚板快多了。
到了黑水,到老家还有一路多的小路。胡静思下了三轮车,拿出手机要给老三付车费。老三说:“十块钱。”
胡静思一听就知道,这个价钱又是“老价格”了,便诚恳地说道:“这么大雪天,怎么能不涨价呢?您要是不多收点钱,我过意不去的,心里不安啊!”
老三一本正经地说:“姑娘,你这么大雪的天,急着去看病危的小叔,你是个孝顺姑娘,我怎么能多收钱呢?我免费送你都是应该的,收你十块钱,就是让你心安理得的!”
胡静思知道多说无益,便感激地看了看老三,郑重地说了声“谢谢”,然后向老家的方向而去。
胡静思的心里五味杂陈,各种滋味都有。她一走已经十多年了,家乡她既熟悉又陌生。小叔家变化还是蛮大的,砖瓦屋已经变成了两层楼房。但是胡静思并不关心这些,她只想早一点看到小叔,看看小叔的样子。
胡静思走进屋,小叔家里的人,包括婶娘、堂弟妹,都瞪眼看着她,既不跟她打招呼,也不阻拦她。胡静思从这些人的表情中看出小叔的卧室,木木地进去。小叔见是胡静思,挣扎着要坐出起来。胡静思定定地看着小叔:小叔老了,满头白发,形容枯槁,一副油灯将要耗尽的样子,只依稀有十几年前的轮廓。胡静思木木愣愣地看着小叔,不知怎么心里一酸,泪水哗哗而下,禁不住叫了一声:“小叔!”
小叔微微点点头,抖动着嘴唇,颤颤巍巍地说:“静思啊,那电话是我打的,我捏着嗓子没让你听出我的声音。静思啊,我把你叫回来,就是想临死前,能看你一面,跟你说句话。我对不起你爸你妈,你爸你妈是我亲哥哥,亲嫂子,可却因为田地放水打起来。一家人弄得像仇人似的!”
胡静思泪水又奔涌而出,嚎啕大哭,抱住小叔说:“小叔,这么多年,我没回来看看您,是我不对!”
小叔一口气没上来,走了,样子很安详。
这个时候,胡静思才知道:小叔一直昏迷不醒,但就是一口气没断掉。听说胡静思回来后,小叔居然奇迹般坐了起来,还说了那么多话。
婶娘拉着胡静思的手说:“孩子,你小叔一直等着你,亲口把话说完,他才放下心思轻轻松松地走啊。”
小叔的坟墓跟胡静思父母的坟墓紧挨着。让胡静思诧异的是:父母的坟修葺得整整齐齐。大家告诉胡静思,小叔每年都给哥嫂烧纸修坟。这些年,胡静思在外面只顾打拼,抽不出空回家,也不想回家。清明只买些纸烧烧,遥祭父母。想不到小叔却……
安葬了小叔后,胡静思红着眼圈回城里,到了黑水一辆三轮车正在等人。胡静思走近三轮车才发现,车主正是老三。
此刻阳光灿烂,雪消冰融。老三载着胡静思边走边滔滔不绝地说着:“姑娘,你一说起是去看小叔的,我便猜出你是胡家庄的姑娘了。你父亲与你小叔不睦,起初并不为人知晓,此后都知道你小叔为你父母上坟的事儿。你小叔迟迟不断气,都知道是等着你回去。按说十天前那场大雪,我是不敢走这山路的,但我不放心你,又为你而感动,便一定要开三轮送你过去的!”
胡静思的泪水又下来了,百感交集……
06
打黄酒吉林庄桂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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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庄镇的一条老街上,曹老板开着一家黄酒老作坊,兼营批发零售的业务。冲件厂的丁师傅是这里的老客户,隔三差五就来打上几斤黄酒,家里80多岁的老父亲专好这一口。
丁师傅带了两个徒工,一个叫王四川,另一个叫刘吉林,听名字就知道是外来的,只不过,王四川学得一口流利的陶庄话,而刘吉林愣是丢不掉那硬硬的东北腔。陶庄这地方不欺生,加之两人肯学认干,经过丁师傅的悉心传授,很快学成了做冲件的一把好手。
这天,丁师傅告诉两个徒弟,经过一年多的验证,厂长终于同意两人出徒当技工了。
王四川和刘吉林喜出望外,冲件厂的技工,可是厂里倚重的人才,薪酬自然也水涨船高,大老远地来到陌生的陶庄,不就是为了站稳脚跟多赚点钱嘛。
在兴头上,王四川对刘吉林说:“这来之不易的一切,离不开师傅的栽培,明天休息我做东请师傅喝几口,你看咋样?”
刘吉林附和说:“好啊,师恩深似海,明天你先请,改日我再请。”
两人一拍即合。王四川问:“你说请师傅吃什么喝什么好?”
刘吉林说:“据我观察,师傅不挑吃,随便找家饭店就可以,但喝酒可有讲究,好喝不如喜爱,师傅常去曹老板的作坊打黄酒,喝那儿的黄酒准没错。”
王四川对这个主意很赞同,就拉着刘吉林一起去邀请丁师傅。丁师傅看两个徒弟诚心诚意的,便爽快地答应下来。
转过天,王四川和刘吉林订好饭店,便去打黄酒,在镇上七弯八拐地走了好半天,才寻到曹老板的老作坊。
王四川走上前,对头发花白的曹老板说:“老板,打五斤黄酒。”
见来了顾客,曹老板热情地搭话问:“打黄酒干什么用啊?”
王四川实话实说道:“我是个刚出徒的冲件工,今天要摆一桌谢师宴,打酒敬恩师。”
曹老板点点头,转身进到酒窖里,里面传来一阵打酒的声音。原来,镇上的人来曹老板的黄酒作坊打黄酒,都是现打现卖,因为存放在缸中的黄酒鲜美有活性,用两个字来形容——好喝。很快,曹老板就把一坛黄酒递给了王四川。
一旁的刘吉林心想,大老远的来一趟不容易,反正改日也要请师傅,不如把黄酒提前预备下来,便说:“我也打五斤黄酒。”
曹老板说了声:“好嘞!”然后不紧不慢地问道:“打黄酒干什么用啊?”
刘吉林迟疑了一下,觉得现在说请师傅还有点早,便扯谎说:“白天干活挺累的,晚上喝两口解解乏。”
曹老板“哦”了一声,进到酒窖里忙了片刻,也把封好的一坛黄酒递给了刘吉林。
到了酒桌上,王四川拎上那坛黄酒打开,三个人看着满满当当一坛清澈透亮的黄酒,顿时有了舌下生津的感觉。酒杯斟满,王四川端起一只杯子,说:“师傅,第一杯酒我敬您,感谢您的栽培和教导。”三个人的杯中酒一饮而尽。
接下来,刘吉林端起满杯酒,说:“师傅,第二杯酒我敬您,感谢您的无私传授。”三个人的杯中酒再次见底。
酒杯重新斟满,丁师傅端起酒杯说:“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我为有你们这样的徒弟高兴。”师徒三人又痛快淋漓地喝光了杯中酒。
三人喝得兴起,不知不觉中,那坛黄酒见底了,又都觉得意犹未尽。这时,刘吉林拎出桌下自己的那坛黄酒,救场如救火嘛,王四川向刘吉林投来感激的目光。
可是,当刘吉林麻利地褪去坛塞时,却吐着酒气嘟哝说:“不对呀,刚才那坛黄酒满满当当的,我的这坛黄酒怎么差了一截?”
王四川耳朵尖,生怕搅了师傅的酒兴,就朝刘吉林挤咕眼睛说:“瞎嘟哝什么呀?怕师傅不知道这坛酒是你打的?!赶紧倒酒吧。”
其实,这一切都没有躲过丁师傅的眼睛。丁师傅笑着说:“曹老板上了一点年纪,肯定是手下误,不要胡乱猜想,来,咱们接着喝酒。”
丁师傅这么说了,刘吉林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那顿酒三个人喝得非常高兴,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眨眼又到了休息天,按照之前的约定,这天由刘吉林请客。定好饭店之后,刘吉林拽上王四川,去曹老板那里打黄酒。
见到曹老板,王四川抢步上前,说:“老板,打五斤黄酒。”王四川要还刘吉林上次的酒帐,兄弟交往一码是一码嘛。
曹老板依然热情地问:“打黄酒干什么用啊?”
王四川不便说出还酒账的事,就说:“厂里门卫大爷贪黑起早的,工作很辛苦,为人也好,昨天我发了奖金,打一坛黄酒慰劳一下老人家,也算有福同享啊。”王四川也不是顺嘴胡咧咧,他真准备在发奖金的时候给门卫大爷一个惊喜。
曹老板点点头,进到酒窖打酒装坛,然后把封好的酒坛递给了王四川。
刘吉林上前一步,说:“我也打五斤黄酒。”
曹老板慢条斯理地问:“打黄酒干什么用啊?”
刘吉林认为曹老板是话痨,就随意说:“老家来人了,请老乡品品陶庄特色。”
曹老板“哦”了一声,进到酒窖,很快把打好的黄酒递给了刘吉林。
来在酒桌上,刘吉林打开酒坛,发现坛里的黄酒还是差了一截,又嘟嘟哝哝地说:“看来,这个曹老板经常‘手下误’。”
王四川说:“不可能,你这是戴着有色眼镜看人。”
刘吉林是个急性子,他拿过王四川的那坛酒,迫不及待地褪去坛塞,探头盯着坛口看了看,不免得意地说:“到底谁戴着有色眼镜,一看便知。”
王四川探过脑袋向坛口望去,这一看不打紧,看了之后,立时满眼惊愕。连王四川自己也没想到,自己的这坛酒仍旧是满满当当的。
刘吉林语带嘲讽地说:“曹老板这人看着挺厚道的,其实是看人下菜碟,看出我不是本地人,就暗中做着手脚,真是无奸不商啊。”
王四川也楞眉愣眼地说:“师傅,陶庄镇上黄酒作坊有很多家,您为啥独爱曹老板家的黄酒呢?”
丁师傅显然对刚才发生的事有些措手不及,不免尴尬地说:“实不相瞒,我之所以爱打曹老板的黄酒,除了酒好之外,主要是看重了曹老板的名声,每年慈善捐款的名单上都有曹老板的大名。”
“徒有虚名。”刘吉林快人快语。
“一边做好人,一边做手脚,这图的是啥啊?”王四川百思不得其解。
丁师傅无言以对。这顿饭,师徒三个人都低头喝着闷酒,虽然都没少喝,但全然没有了上次喝酒时的惬意。
眨眼过去了半个多月。这天,丁师傅给两个徒弟打招呼,说是要回请一顿饭。前两次吃饭出现的小插曲,闹得丁师傅心里堵得慌,丁师傅打定主意,要通过打黄酒弄个明白。
这回,丁师傅亲自出马,带着王四川和刘吉林,脚跟脚地进了曹老板的酒作坊。
曹老板看见丁师傅,热情地问道:“家父身体可好?”
丁师傅笑着说:“托您的福,老人家精神头足着呢!”说完,丁师傅说:“老规矩,打五斤黄酒。”
曹老板不再多言,进到酒窖打酒装坛,很快把打好的黄酒递给了丁师傅。
接着,王四川上前,说:“我也打五斤黄酒。”
曹老板习惯性地问:“打黄酒干什么用啊?”
因为在心里对曹老板有了成见,王四川顺嘴溜出了四川口音,说:“你要我咋子说?黑了喝两口。”
曹老板显然楞了一下,然后进到酒窖里打酒,很快把一坛黄酒递给了王四川。
接下来,刘吉林也要打五斤黄酒。
曹老板还是问了那句口头禅:“打黄酒干什么用啊?”
刘吉林心里装着气,说:“厂里来了新同事,外地来了好哥们儿,刚涨了薪水要庆祝,这跟打黄酒有关系吗?!”
曹老板并没有在意刘吉林的态度,同样进到酒窖打了一坛黄酒出来。
这时,丁师傅起身要告辞,哪知,刘吉林掂了掂手里的酒坛,说:“曹老板,我打了五斤黄酒,咋感觉分量有些不对劲呢?”
曹老板只是楞了片刻神,便镇定自若地说:“不可能的,我做了几十年的生意,准头还是有的。”
听曹老板这么说,刘吉林脸上现出一副不屑的神情。
曹老板不再言语,伸手拿过刘吉林的那坛黄酒,放在身旁的电子秤上。电子秤显示屏上的数字一阵跳动,最后定格在克的位置。曹老板说:“一只空坛接近克,你的黄酒不缺秤。”
刘吉林看了,一时语塞。
旁边的王四川好奇,用手里的酒坛换下刘吉林的那坛酒,电子秤上的数字跳动了几下,最后也定格在了克。王四川纳闷,又拿过丁师傅的酒坛放了上去,没想到,那数据竟然定格在了克。
这下,刘吉林来了精神,斜乜着眼睛说:“说说咋回事吧?难道本地人和外地人执行的是两个标准?”
王四川也说:“你若真欺生,那可要不得!”
曹老板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场面,一时竟然显得不知所措起来。
这时,丁师傅脸上挂不住了,说:“曹老板,在‘了凡故里、首善之地’开店,童叟不欺,疏熟无恙,这是规矩,你内外有别,确实做得不够厚道了。”
“这个,那个,其实也没啥!只……只不过,不然。”曹老板支吾了半晌,才一拍大腿说:“唉,你们这是逼着我破坏祖规呀,这哪是一句两句话能说清楚的事情,今天我跟你们说了实话,你们千万要守口如瓶,不然我今后的生意就没法做了呀!”
接下来,曹老板来了个竹筒倒豆子——不藏不掖。原来,曹家有条秘而不宣的祖训,凡是打黄酒用于孝亲、尊师、爱人的,都额外加送一点表达敬意……所以,曹师傅每次都要看似不经意地问上一句“打黄酒干什么用”的话。王四川第一次打黄酒是谢师,符合了“尊师”原则,第二次打黄酒送给门卫大爷,符合“爱人”原则,所以都额外多得了一点黄酒,而刘吉林前后三次打酒和王四川第三次打酒,都属于正常消费的范畴,所以曹老板都是足斤实两正常打的。
原来如此,三个人面面相觑。刘吉林好信儿地打开面前的三坛黄酒,看见只有丁师傅的那坛酒是满的。
丁师傅鼻子酸酸的,说:“曹老板,你卖了我这么多年满满当当的黄酒,又是为啥?”
曹老板说:“你的老父亲瘫在家里多年了,谁人不知?难得你一片孝心,不加送你黄酒,可真坏了我祖上的规矩呢。”
一边上,王四川感动得稀里哗啦的,刘吉林更是臊得满面通红……
那天的那顿饭,师徒三人喝得特别畅快。酒香氤氲中,丁师傅拍着胸脯说:“陶庄人个个都是好样的。”王四川赞许说:“硬是要得。”刘吉林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在想着:善文化的种子在这片土上生了根,自己一定要加倍努力,争取早日融入到陶庄这个大家庭。
07
夜投天水村浙江郑少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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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傍晚,大道上走来一个人,只见他头戴道巾,亦称“远游冠”,身穿粗布长袍,足蹬多耳麻履,左肩背一搭裢,右手支一小木棍。看上去有些焦虑却是双目炯炯,须髯飘拂。这个人他就是千古奇人——袁了凡。
了凡原名袁黄,号学海,今天因为脑子里想的事情太多,错过前面住宿客栈,现在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心里还真有点着急。
时光已是红日西沉,暮色降临。抬头望去,前面已经隐现灯光,了凡放心了,有灯就有人家。走不多远果然来到一个不是很大的村庄,就迫不及待地进村寻找这里的主事人。正想找人,对面急冲冲地跑过一个人来,袁了凡上前双手一拱施礼问讯,那人却一个劲地摇头,双手拎着裤腰带奔向茅房。再见一个,也是摆手摇头直奔茅房。袁了凡接连碰到四、五个人都这样,心里犯嘀咕了,这个村子怎么啦,所有的人都是拎着裤腰冲茅房?好不容易逮住一个刚从茅房里出来的,才得知这个村是张姓大村,主事的是老族长三太公,家住村东第一幢房子。
袁了凡赶紧来到村东头,族长也是从外地刚回到家门,两个人就在门墙外碰上了。袁了凡自报家门自我介绍后,老族长三太公拉着他的手说:“先生你的事一定为你妥善安排,我现在有十万火急的事,走,你跟我来。”
三太公将袁了凡领到“张氏宗祠”。跨进祠堂大门,只见里面香烟缭绕,灯火通明。壁画上的先祖,一行行一排排个个坐姿端庄眉目清秀,案桌上的贡品琳琅满目应有尽有,爷爷奶奶叔叔婶婶们作揖嗑头,甚是虔诚,但还是看见时不时地有人拎着裤腰带往外冲。
大厅里,一个穿着道袍的女子,右手握一柄宝剑,左手揑一铃铛,自打节奏自跳神舞。口中念念有词:“天灵灵,地灵灵,玉皇大帝显神灵……”她瞟了一眼刚进门的陌生客官袁了凡,便立马改念唱词:“天灵灵,地灵灵,斩煞外来害人精,保我天水永太平。”唱毕,宝剑直指袁了凡,大喝一声:“拿下这,外——来——妖——孽。”旁边装扮成判官、无常的两个村民,嘴里喊了一声“得——令”,就跳将上来,一人抓住一只手将袁了凡死死按住了。袁了凡糊里糊涂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只听得“判官”和“无常”喊道“仙姑,对不起,我内急,要上茅房。”放下袁了凡各自奔向茅房。
那仙姑怒了,举起宝剑,一心想,剑起手落斩袁了凡于‘马下’,袁了凡见那仙姑的气势,心里也急了,随手举起右手的小木棍横在头顶上方,,心想至少也能抵档一阵。可是,等了老半天,却不见宝剑砍下来。这是为何呢?原来那仙姑她把宝剑举过头顶时,突然甩掉宝剑匆忙逃脱,嘴里也喊着:“不行了,我也要上茅房了。”
三太公一脸尴尬,袁了凡更是茫然不解。为了挽回面子,三太公不得不向袁了凡道出实情。原来村里这几天突然出现上吐下泻的病,而且是越来越多,几乎殃及全村老幼。去年这个时候也发生过一次,不过没今年这么严重,后来请仙姑作法,当晚又下了一场大雨,疫病也就结束了。今年又出现这种疫病,我还在外面办事,当有人来报时,我就想也没想,嘱咐他回去还是请仙姑作法。我办完事急匆匆地赶回来,结果搞成这样,一塌糊涂,让你见笑了。袁了凡当前虽然以解决食宿为首,但是听了三太公说的全村人同时得病,也很是震惊,便说:“还是先请郎中为大家诊治为好。”三太公也同意,随即差人去请郎中。
这时候,做道场三个主角都回来了,问三太公要不要继续。三太公愤愤地说:“道场都被你们做到茅房里去了,还继续你个头啊。”转身又对那个“仙姑”说:“你带路,袁先生就安排吃住在你们家了。”
原来这个村有个老规矩,无论是上面来官吏、外乡来的宾客,都由族长指定去那一家住宿吃饭,这叫“派饭”。
那“仙姑”卸去道袍,原来是个半老徐娘,名字叫红姑。她看了看袁了凡,心里发毛。刚才我是有意要捉弄他,想多敲几吊铜钱花花的,没想到还是个大人物啊,现在安排到我家,这不是抓一把蚤子放头上挠吗?所以一个劲地摇头,表示不同意。这个时候突然从人堆里挤进一个小孩冲着红姑叫奶奶。袁了凡抢先一步抱起小孩逗着玩,红姑见状立马引领袁了凡回家。袁了凡心里明白,她是怕我小木棍打她的孙子,所以同意我入住了。
三太公也跟着进了红姑家,吩咐赶紧准备动手做饭,袁了凡却说饭就不必做了,我的褡裢有干粮。原来袁了凡听了三太公的话,怀疑这个村全村得病是病因水起。因为了凡曾听从母亲的话放弃考科举功名去学医。17岁那年,袁了凡还在慈云寺摆摊卖过草药。再加袁了凡自幼博览群书。当然也读过中医经典著作,领悟阴阳五行相生相克的道理、懂得表里虚实寒热温凉病理病因。现在面临这是生命攸关的大事,随即和三太公及请过来的郎中共同探讨病根病源。
三太公一听袁了凡说全村的病是因为水招来的祸患,说什么也不肯相信,他说,你知道我们这个村叫什么村吗,告诉你叫“天水村”。三太公在说天水村三个字的时候,还特地加重了语气。他认定天水村的水是天下最好的水。
接着三太公就如数家珍般地详述天水村的水来了。天水村后面原有一道不高的山梁,土地肥沃,先民们都在这道山梁上耕种。传说当年女娲补天多了一块补天石,就随手将其丢在这山梁上,从此就多了一座“天石峰”。这山峰陡峭险峻,耸入云霄望不见顶。猿猴不敢攀,苍鹰绕着飞,人是根本休想攀登,也从来没人上去过。一块补天石的山峰,千怪嶙峋,没一点生气。后来皇母娘娘路过,说:“山,有水则灵。”就从头上摘下玉簪那么一划拉,天上银河里的水就通下来了。
从此峰顶上有一条银练从天而降。瀑布在山谷积成天水潭,潭水外溢流出一条“天水河”。大山因水而生动,奇石因水而灵秀,整座山峰也就四季如画,锦秀无限,从此改名为天水峰。
我们祖祖辈辈都是靠这条天水河滋养孕育,为了感激苍天恩泽,我们村也就叫“天水村”。你说这么一条天水河的水,都是从天上银河里流下来的,会祸害我们,你就是说破天,我也不相信。袁了凡一时也说服不了三太公,只得约定明天上山探个究竟。
第二天袁了凡和三太公带领一大班人上山。天水河里还是流水清清,只是残枝败叶不少,一大班人都说这条河的水是不会祸害人的。走着走着,袁了凡发现苗头不对,河边怎么有那么多的死老鼠啊?走到天水潭边上,那就更不对劲了,潭边上少说也有好几百只死老鼠。稍微远一点的地方,竟然还有两只死去的野猪在潭中央漂荡,都已经鼓起大皮囊,烂得流水,红头苍蝇在嗡嗡飞舞。
罪魁祸首找到了。这么多的死货烂在水里,大家也明白了,我们喝了这种水能不上吐下泻吗?
三太公这才醒悟,是因为村民为了保住地里种的红薯不被野鼠啃噬,就在地里放了大量老鼠药。野鼠吃了这种鼠药就口渴,急于找水喝,而喝了水就死得更快了。那两只野猪可能吃了更多的鼠药,或者吃死老鼠而死的。
袁了凡见大家都认同了,就语重心长对大家说:“绿水青山是上苍对我们的恩赐,要靠我们精心呵护才能为我们创造财富,如果恣意破坏,那是要遭报应,这一次全村同病就是血泪教训。河流就是我们的血脉,每一滴被污染的水,都有可能进入我们人体,只有爱护好我们赖以生存的绿水青山,我们才能够健康无忧创造财富。去年也是这个时候,得同样的病,那是做完道场就下了一场大雨的缘故。”
听了袁了凡的话,许多人已经捂着鼻子开始清理河道了。
这时候的三太公也急了,我们全村的人都靠这条河的水呀,这水不能吃叫我们怎么活啊?
袁了凡说,办法总比困难多。你们看,山上的毛竹这么多,我们何不砍一些毛竹对半劈开,打通竹节,直接从瀑布口接水。让净水从毛竹上避过天水潭直接到村口,然后再用木桶分流,继续用毛竹接水引流,将净水直接送到各家各户。
大家一听这个办法好,说干就干,分头拿来工具干起来了。到中午时分各家各户都有了“自来水”。这一下可好了,大人欢呼小孩蹦跳,整个村子都沸腾了。
村子还沉浸在一片欢腾之中,袁了凡已经独自带上干粮登上了天石峰,他要探究银河水直通天石峰真假。
08
流泪的感觉江苏衡德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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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爱华是位外科医生,为人严谨、敬业,医术也相当精湛,这是大伙对他的一致评价。这些评价自然是正能量的,但同时还有另外一个评价,就是他对病人的态度冷淡了些,有些来差办差的意味,少了点人情味。
韩爱华自然也听到了大伙对他的负面评价,他也时不时扪心自问,自个确实如此,总认为尽自个所能为病人解除病痛就不错了,确实很少温言软语地关心过病人。最后他这样自我安慰道:身为医生,见到的苦难太多,时间一长炼成铁石心肠是不可避免的结局,或许这也叫一种职业病,没办法。
这天他接诊了一个病人,是一个年方20出头的女孩,被人背进来后就无力地埋头在桌子上,再看女孩面色苍白、气息微弱,情况相当不妙。
背她进来的是一个男青年,岁数跟女孩估计差不多大,因为用了力,此刻瘦削黝黑的脸上全是汗珠,大口顺着气,胸脯不住起伏。看两人寒酸的衣着、拘谨的举止,当是来自贫困农村。
韩爱华二话不说,立即进入工作状态,原来女孩患了很严重的妇科疾病,医院已治疗不少时间,但收效不大,直到听说韩爱华的大名,这才寻了来。
对这样的事韩爱华早已见怪不怪,一边填写病历、化验单,一边职业性地问男孩:“你是她什么人?她爸妈呢?”
男孩脸上露出一丝羞涩的样子,又有点惶恐地说:“我是她男朋友,她爸妈老早就不在了。”
不在就是离世的意思。韩爱华心尖轻微一跳,原来这是个苦水里泡大的女孩,幸亏有这个男孩护着她。
这时男孩把女孩几乎是抱到外面的长椅上,再进来,怯怯地问道:“医生,她这病治得好吧?”
男孩这样的问话显然不想让女孩听到,所以才把她抱出去。韩爱华继续手头的活,头也不抬,说:“很凶险,后果难料,很有可能人财两空。”
男孩脸色一下子白了,白得像张纸一样,眼神都恍惚了,可以想见韩爱华这句话对他的撞击力有多大。低头想了想,又说:“难道一丝把握也没有吗?”
韩爱华生硬地说:“我刚才已说得很清楚了,后果难料,我不能给你任何保证。你到底是治也不治?”
男孩这回没有半分犹豫,眼神分外坚定,说:“治。”
又问道:“医生,这个,估计治疗费得多少钱?”
韩爱华听了心里粗略算了算,说:“左右。”
然后男孩的脸再次白了,对他来说这个数字显然远超心理底线了,他无法承受。但随即镇定下来,眼神第二次变得无比坚定:“医生,我会弄到钱的,请帮她办住院手术。”
韩爱华心里轻叹口气,在医院这个虽小但分外浓缩、分外残酷的舞台上,有些事他见得太多了:世上好多亲情、友情、爱情,富贵健康时候相亲相爱海誓山盟,可只要一遇到疾病并涉及到金钱这个怪物,立即变味,争吵的、分手的,甚至于对簿公堂的,比比皆是。眼前这个贫困的男孩又能坚守多久?
这么一想,他不由得随口问道:“这么多钱,你有吗?”
男孩显然不想在另外一个男人面前示弱,他挺挺胸脯,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说:“我有钱的,我打工挣了点钱,回去再把牛啊羊的全卖了,再不够我会借到的,万一借不到,我就卖房子。”
韩爱华听了一愣,难道这世上还真残存有传说中的爱情?我不信,我还要试试。便一脸冷峻地说:“可是,身为医生,我必须告诉你治疗的结果,正如我刚才声明的那样,你很可能人财两空。”
男孩这回回答得相当迅速:“即使人财两空,我也要带她治,因为我答应过她要好好待她。”
韩爱华依旧不动声色:“我再告诉你一个后果,即使治好,你女朋友也将终身不孕不育,这个是肯定的,绝没有奇迹。”
男孩却笑了:“如果能治好,那就是最大的奇迹,其余的我什么都不要。”
几天后,经过手术前一系列检查准备,女孩被推上了手术台。一直以来韩爱华对所有的手术都相当重视,但对这台手术的重视程度却是前所未有的,他也诧异自个的表现,跟这对小恋人非亲非故的,为什么会这么认真?仔细分析后得出如下结论:既是可怜这对苦命小恋人,也是想看看在金钱和疾病面前,爱情到底能支撑多久。
四个小时后,女孩被推出了手术室,韩爱华极度疲劳地走出来,迎面撞上男孩。只见男孩眼神惊恐得像猎人枪口下的兔子,身体抖颤得像寒风中的枯叶,他先冲上来看女孩,他看到的是女孩坚闭的双眼、毫无意识的灰败的脸庞。
男孩直勾勾问道:“韩医生,手术……”
显然女孩死去一般的模样吓着了男孩,现在男孩的生死只在韩爱华一句话。
韩爱华说:“很成功……”
韩爱华只说了这一句就停下了,因为男孩眼珠往上一翻,软软地倒了下去。
韩爱华再次叹口气,可怜的家伙,不过男孩这回是喜悦的,只不过喜悦太巨大了,击倒了他,可以想见手术期间男孩在外面承受了多大压力。
没说的,先弄醒男孩呗。
时间一天天过去了,女孩在一天天好转,脸色也一点点红润起来,以致于韩爱华心里不住诧异,因为上回做完手术后他对男孩只说了半句话,还有半句话没说完男孩就晕倒了,那后半句话是:能不能治愈还很难说,因为接下来女孩的意志力也很重要。
而现在看来女孩康复得相当不错,远超想像。这是为什么?这就是爱的力量吗?
只见男孩一刻也不停地伺候着女孩:端茶送水、打饭喂汤,忙碌得像个飞旋的陀螺,实在瞌睡了就在床边打会盹,只要女孩一个极细微的动作、一声极低的呻吟,男孩马上醒来,然后轻声问想吃什么吗,想喝什么吗,疼吗。因为疲劳,眼见着男孩一天天消瘦下去,眼睛都深深陷进去了,可他的脚步轻盈得不得了,有几次韩爱华竟然听到他还哼小调,和他一同哼的是躺在病床上的女孩。
男孩的消瘦女孩看在眼内,可她并不多说什么,只是当男孩在床边睡着时,她伸出手不停轻抚男孩凌乱的头发,眼里的深意让人动容。
韩爱华心情颇好地欣赏着他们的举动,他发现女孩长得其实相当不错,是个可人儿。
就在这时现实横刀杀进了童话:男孩预存的钱用完了,医院的催款单过来了,必须再缴元。
男孩苦苦请求韩爱华别停药,他这就回家想办法。韩爱华问他:“你能有什么办法?是借吧?能借到吗?”
男孩眼内闪过一丝迷茫,无力地说:“借是估计借不到了,因为全村我都借遍了,他们都没钱了,好在我还有房子,虽然不算好,但多少能值一点钱的,我这就回家卖房子去。”
男孩走后韩爱华心里有点收紧:房子,在当今无疑是道鬼门关,农村也是,好多家庭就在这道关上出现了裂痕,甚至出现卷包会,丢下病人不问的。男孩会回来吗?嗯,不妨自己跟自己打个赌,赌注是……
只过了一天男孩就回来了,他来找韩爱华,可他的眼睛躲躲闪闪的,不敢直视。韩爱华一下子明白了:“没借到?”
男孩说:“我没有借,因为实在不好意思开口了,我已拜托人卖房了,还有十几棵树也卖掉,可卖房没有这么快的,我怕你停药,就先赶来了。韩医生,请你别停药好不好?我一定会缴钱的……”
韩爱华点点头,说:“好吧,再等你几天。”
下午的时候,男孩忽然冲进办公室,语无伦次地叫道:“韩医生、韩医生,奇迹出现了,有人代我缴了钱,整整!”
韩爱华也很高兴,笑着说:“我也听说了,有家公益组织知道了这事,便号召大家捐来了爱心款。这下你不用卖房了,不然的话你女朋友出了院住哪里?”
男孩忽然双手捂脸,不动了,过了片刻拿开手,擦掉眼泪,眼睛通红,双手合什向天说道:“我们有救了,这钱我一定还上、一定还上!”
女孩终于恢复了健康,男孩扶着她,千恩万谢地告别韩爱华,兴高采烈地出院回家了。韩爱华瞧在眼里,心头暖暖的,女孩的病万分凶险,能挽回一条命真的是个小小的奇迹,作为亲身参与其中的医生蛮有成就感的。
一晃过去了好多天,这天他正穿过门诊一楼大厅,忽听得有人在叫他:“韩医生、韩医生!”
韩爱华掉头一看,啊,是那对小恋人。
只见两人的气色都相当不错,穿得虽旧,但分外干净,女孩更是显得红润漂亮,韩爱华笑了起来,他很乐意看到两个年轻人如此健康、恩爱。实际上经过这件事后他发现自个爱笑了,身边人也都这样说,问他为什么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韩爱华总是笑而不言。
韩爱华上前拉住两人的手,问候了几句,又嘱托一些注意事项,两年轻人不住点头,眼里闪现的全是感激的光芒。
然后男孩从随身带的包里掏出一叠钱,说:“韩医生,这是还您的钱,您数数,整。”
韩爱华说:“还我什么钱?”
女孩捂着嘴,眼泪下来了,男孩未曾开口先哽咽:“事后我想知道这钱是谁捐的,查了老半天终于知道捐钱的不是别人,正是您,您还骗我是公益组织捐的。”
韩爱华一乐,是的,上回他给自个下的赌注就是元,如果男孩为了女孩甚至肯卖房子,他就为男孩垫上元,结果男孩胜了。韩爱华爱怜地拍拍男孩的肩膀,说:“这算什么嘛,能帮助你们一点点我心里也是蛮高兴的,这钱就不用还了。”
可是不能够,两人的态度相当坚决,韩爱华知道推托不了,他们的爱不容轻慢,只好收下,忽然想起一件事:“你这钱是哪来的?房子卖了?唉哟,我让你不要卖房的呢?房子卖了你们住哪?”
男孩摇摇头:“房子没卖,村里人听说您借钱给我的事后,一起不许我卖房,然后个个再次凑钱给我,他们没钱甚至跟亲戚借,说一定得把好医生的钱还了,不能拖着,我拦都拦不住。瞧,他们都来了!”
韩爱华转头一瞧,真的,大厅里站着好多人,全是农村人的打扮,个个正笑着看着自己,那笑容有点羞涩,但干净、纯朴、温暖,只有发自内心的笑才这样。
其中一个领头的老人说:“我们来一是感谢韩医生,谢谢您救了我们家孩子;二是想亲眼看看好医生长的什么样子,韩医生,您跟我们想像中的好医生一模一样!”
然后大家,包括那对小恋人,朝着韩爱华一起做出一个动作:深深弯下腰来。
韩爱华从未有过的手足无措,他忽然发觉自个想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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