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试登高

任晋渝

依旧说登高。

县城在个小盆地。小时候，每逢夏秋季，家家户户在洗脸盆里，栽酒瓶。抑或柜顶上。那会儿，年龄小，做这事最积极，干吗？防地震。学校、单位、村里喇叭、电视，天天呐喊。有时候，会总动员，抱铺盖、席子，睡野地。或操场。小孩最喜欢这样，感觉无比刺激，在老师组织下，点蜡烛，做游戏，男生女生，亲密无间。大人们呢，随意，打扑克，吹牛皮。然后，第二天一早被通知，一场虚惊。

这个盆地，坐落在一个大地震带上。史书里的大地震，颇有几次，发生在这里。

既然是盆地，定是有山在周围。小山。不过，有些，来头还凭地大。最大的，一座在西面，另一座在东面。西面的，叫管涔。《山海经》里有。不过，这个管涔，仅凭这点，名头还不算大。大的是它其中的一座山，令人仰之弥高。怎么个高？这座芦芽山，原本是，大日如来道场。大日如来，是释迦牟尼的法身。释迦牟尼有三身：法身、应身、报身。这三身佛经常会在寺庙大殿里同时出现，大日如来在正当中。可见，最重要。芦芽是他的道场，这个道场，有个天大的名头，即《华严经》里的“华藏世界”。经书上说：虚空有多大，华藏世界就有多大。可见大的不一般。这座山上林木繁多，云雾缭绕，时雨时晴，有一种神奇的植物：旱荷花。身处其中，仿佛置身西天世界，可以步步生莲，怪哉。也是，县城的西边，西方？这个方位确实有名堂。还有一种“鬼见愁”，又叫追风草，据说可以除妖降魔，好多老百姓家门上都挂着。倒符合佛家真要。而且，附近楼子山上有雷鸣寺，鸣就是音，不知道这个雷鸣寺，跟那个雷音寺，有什么联系。寺畔有泉，此泉即汾河的由来。汾即大。汾河对山西，意味何止大无边。

这个芦芽或管涔，都是可以重阳试登高的。

县城东面的山也牛气，五台山。这个不必多说，文殊菩萨的道场、清凉圣地，道家的紫府名山。以前，经常在这里开骡马大会。买卖人在袖筒里相互摸手，摸得了，就掏银元，把牲口牵走。托它的福，县城里也有许多寺庙香火，譬如县城北郊曾有文殊寺，日后的村子就叫成了文殊庄。因为有佛佑，又建成了烈士陵园，表现优秀的小学生年年会被老师组织上去扫墓。再北处，有楼烦寺，有是了不得的，是净土祖庭，慧远大师就出生在此处村落。过去有幅画，《三笑图》，画的就是慧远在庐山和陶元亮、陆修静相处融洽。陶元亮是大儒，陆修静是道家。这幅图，鉴证了儒释道其实是共融共同的。慧远最令我佩服的一件事，是和陶渊明拉伙结派了。再往北，还有座寿宁寺，是五台寿宁寺的下院。坐落在五峰山上，这个五峰山不大，但也有小名头，叫小五台。也是很清凉的。这不管大五台，还是小五台，重阳，都是可以去的。

其实，去寺庙，沾染些清净，也是一种登高，登临的是境界。当然，县城还有许多寺，很古，很名气，让周边人家，都浸染佛家的慈悲和智慧，也这让片乡野，生息得多姿彩。其中，有一座寺，叫寺，却不应是寺，应是祠，石鼓寺。在县城东郊。供奉着一个远来客，介子推。此人，很有骨头，敢割腿肉，侍奉君主，也敢不当官，背着母亲跑深山老林里，被烧死。这座寺，旁边有两座山，一座小山，莲花山，确实像。一座山像石鼓，上面有块大石头，大鼓槌。稍远处，还有一座山，叫天涯山，这山也很奇怪，下雪留不下雪，日怪。经常有人来这里登高。不过，不是重阳，是清明。有一点，倒跟重阳有些意思一致，就是孝。介子推孝，不然不会背着老母亲乱跑，不离不弃。让后世人，仰之弥高又仰之弥高。当然，重阳也可以登的，只不过，和之了了。倒是可以享受一个人的清寂。

据说天涯后山很有，有奇石，有山溪，有林有草。也可以登登。

县城西南有个楼板寨乡，也是环山，但我不知道名字，有一次重阳前后，登过一座，山上有佛洞，洞里有佛造像，造像已失窃。但因年深日久，在洞壁上留下了深深影渍。也像深深遗憾。这山生养过将军，汉时李广曾在这里打仗，附近村人翻地，随手可捡到锈蚀的箭头或刀戈。

我的老家在县城西北，也有座不大的山头，叫玉皇峁，上边有小庙，供奉天底下最大的神仙：玉皇大帝。七月初一，香火鼎盛，平素，只有牛羊在四周游弋。

也可以去去。感畏山野，感畏天地神灵。也是一种心旷神怡吧。人，这一生，百分之百，连自己生活的地方都不遍。县城周围还有什么山，只有随缘者，可知了。

三生有幸，识得故乡几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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